过了几天就是除夕。天才蒙蒙亮着,院里就人来人往的,初一是不能打扫的,因此除夕这天要将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贴春联、贴窗花……小丫头们兴奋地叽叽咯咯笑着,秋珩等几个大丫头却忙得脚不沾地,生怕哪里出错了,而且,还要早早地预备着让任以安沐浴后,往大院里随着祖母、父母等一起祭祖、吃年夜饭和守岁。
又遣人往厨房里催热水梳洗,催了好几遍了,那遣去的丫头怒气冲冲地回来道:“姐姐快别催了,厨房里冯大娘说了,老夫人、侯爷、夫人都还没得呢,怎么就轮上你们了?大*奶遣去的人也一般受气了呢。”
秋珩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道:“罢了,迟些再去罢。”
香芫怒道:“那怎么成?!冯婆子算什么东西?如今是什么日子?这当儿还能没备好上头的热水?不过仗着她儿子是随着六公子的,拿我们院里做筏罢了。我再忍不下这口气,快随我去砸个稀巴烂才认得我呢。”几个小丫头都正是顽皮好玩之际,一听这话,便要随着香芫去大闹厨房。
秋珩急得骂又骂不得,劝又劝不住,正不知要如何是好,秋湘掀了帘子出来道:“快别闹了,四公子说了,这件事谁也不许闹,等等罢。公子先去请了安再回来沐浴。”
香芫气得甩手就走,秋珩忙对那几个丫头道:“该干吗干吗去?如今大过年的谁也不许惹事,可听明白了?”那几个丫头忙一哄散了。
秋珩看着人散了,轻叹了口气,招手唤了正在浇花的晓妍过来:“你去伺候公子更衣罢。”
晓妍怔了怔,从她进竹轩以来,都未在任以安身边贴身伺候过,而她是什么意思?不由思量着看向秋珩的眼睛。
秋珩笑笑道:“你是二等丫头,本来就该随身伺候公子的,但你如今一直干着的都是粗使丫头的活,本是念你才进院里,让你熟悉熟悉,如今过了这些时日了,也该学着些了。”
晓妍听了一笑,想了想,这并不逾礼,便随着秋珩进了房内,穿过外间,转过一座屏风,才是卧室,卧室空间颇大,只见一面墙上放了一只古朴又精致的博古架,放了些玉雕、琴、剑等装饰品,另一面墙上挂了两幅画,虽只是瞥一眼,也觉笔法灵动,山水灵气扑面而来,正面靠墙一张宽大的拔步床,简单而淡雅。
任以安站在窗前,面向着半开的窗户,对着窗外翠竹青葱。
他背对着她们,一身广袖晨衣,松散地穿在身上,洁白,柔软,被窗外透出的清淡竹绿映得微青,让他整个人笼在光影中一般不真实。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这句诗突兀地出现在晓妍心头。
秋珩笑道:“公子起身了怎么也不披上一件衣裳?这大开着窗的可莫着凉了。”说着上前关窗。
“不用了,穿衣服罢。”任以安淡淡地阻止了。
秋珩也习惯了,并不在意,轻声细语地回明了是让晓妍来学着梳洗的,请公子示下。
他闻言转身,平静无波的眼神在晓妍身上一转,轻轻颔首。
晓妍不由得将脚步放轻了两分,慢慢上前,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秋珩,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伸手替他紧了紧晨衣,拿起叠放在一边的衣裳,展开,是一件暗金团花锦裘,却不是平日常穿的,透出富贵气息,他并没有如在府外一般拒绝,而是自然地伸直了手臂,让晓妍帮着他穿上。
晓妍头顶刚好到他下颌处,靠得近了,只觉得他轻微的鼻息吹在她头顶上,有些痒痒暖暖的,心不禁一跳。
偷偷抬头,却见他安静地望着眼前的字画,眉宇间隐隐有些郁色,想起刚才的争执,想了想,轻声道:“今天是除夕呢,我进府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热闹呢。门上贴的春联都是烫金描花的,真漂亮。我们乡下可没这么好看的春联,哪里能讲究那么多了?许多人连字都不认识。却说我们村有户人家,除夕时向村里的秀才讨了几幅春联,有贴大门的,也有贴猪栏的,自个不识字也不肯问人,只自己乱贴,大门前的春联左右联帖反了倒也罢了,门前的横联竟贴了‘六畜兴旺’。”
晓妍说完后,见他依然注视着字画,如没有听到一般,不由得一阵尴尬,好像……自己说得一点也不好笑。
任以安听得她缓缓地道来,不由得一怔,她是想让自己开心些吗?愣了一愣,垂首看向身前站立的女子,她半垂着头,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小巧秀挺的鼻尖。
突然她抬头看向他,有亮光从大开的窗棱格里透过来,映在她的脸上,细腻如玉,与他视线相触,脸上慢慢地飞红。
他不由得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晓妍看着他的笑容,暗地里松了口气,又扁了扁嘴,这反应可够慢的。
秋珩刚因有小丫头过来回话,出了门外,但心里终究惦记着晓妍第一次当差伺候任以安,不知道稳妥否,发了几句话,转身进房,却正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任以安侧身对着门口,一身华贵锦服,越发显得高贵俊朗,微微垂首,脸色莹润,线条干净清爽,正含笑,目光轻柔地看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