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无疑心动了,但仍然在心中权衡利弊,天人交战,天底下不管任何院子,除非那拔尖的几位花魁,收受私钱,一经发现,可都是要受皮肉罪的。
陈青牛嘴角泛着隐秘笑意。不管是世间还是方外,总有一些东西是能让棘手事情瞬间变得畅通无阻的。他本就是粗人俗人一个,还不至于因为这位红楼清倌的妥协而心生鄙夷,王蕉总打趣说这位莲花客卿世俗气太重,寻常法门仙道根本不顶用,活该受那八部众吞噬根骨之苦,否则不能长记性。只是银票,她是收了,却不是在楼船上也不算小钱的一千两,而是伸出纤细如鲜嫩绿葱的两根手指拈起一张百两银票,俏皮一笑,说道:“只敢要这一百两,再多不敢了,谢过公子,这事儿白猿会替陈公子张罗,如果事成了,这一百两,白猿心安理得,如果不成,白猿也先讲明,这一百两可以还给公子,但那进了嬷嬷口袋的两千九百两上下,可就真没了。”
陈青牛哈哈大笑,不曾想这秀气清伶还是位爽利厚道人,心情大好,说道:“成与不成,都不妨事,认识了白猿妹妹,这趟便没白来。”
她眨了眨眼睛,“那幅字,是公子找人代笔的吧?”
陈青牛脸皮厚如凉州城墙,也不脸红,点头承认道:“不错,我的字蹩脚得很,别说上这艘樱桃,就是怡红婵娟那两艘楼船也愿意不搭理。”
她莞尔一笑,似乎并没有太多失望,柔声道:“奴家这就去给公子那位世交牵线搭桥?”
陈青牛笑道:“如此最好。”
清伶白猿姗姗而去,大体她也猜出了真正相见那位樱桃楼船首席花魁的,不是陈公子嘴中子虚乌有的朋友,而是他本人,只是她练就了心肝玲玲,不道破而已。陈青牛走到窗口,雅间位于五楼,可见崔幼微那一幅字的功底非凡,如果陈青牛知道那二十八字是由崔王妃左手写就,恐怕更要咂舌惊叹,女人心思海底针,百转千回,不比仙道法术简单几分。陈青牛挎着初具剑元的当国剑来到窗口,“樱桃”并不会一夜停靠商湖湖畔,一般是黄昏时刻停留,然后就驶向湖中央,清晨时分回航,一刻不会停留,中途若有客人想要返回凉州城,会有随行小船护送,十分熨帖妥当,陈青牛望着月色湖水,安静等待那名有趣清倌儿的答复,尊贵如燕王都免不了要找形神仿佛小薛后的女子来临幸宠爱一番,甚至请国手作画留念,也就难怪这艘楼船上那个与崔王妃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裙下之臣过江之鲫了,陈青牛倒不是真想一亲芳泽,与那些个有幸做了入幕之宾大嫖客做一回“连襟”,只是单纯想要见识一下这位红楼两大花魁之一的女子是否果真有崔幼微的神韵。只是陈青牛没来得及等到清伶,就发现商湖湖面猛然诡谲起来,一个漩涡由小及大,竟使得樱桃不得不极力掉头摆脱这股吸力。
老艄公都说这湖里有蛟龙,每逢雷雨时节就要兴风作浪,寻常百姓只当一个谈资说道,并不当真,但陈青牛却不怀疑,因为郡主安阳朱真婴就曾亲口说过凉王动用诛神弩射杀过一条只差三百年就要化龙的母蛟,那颗夜明珠也是从它腹中剥得,蛟龙蛟龙,其实两者相差悬殊,前者多半蛰伏湖潭蜗居深山,古书《解文》便一语道破天机,蛟,龙之属也,本性池鱼,满三千六百年,偶遇机缘,方可化龙飞升。蛟要成龙,一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陈青牛心想那条母蛟之所以遭劫,极有可能是腹中怀珠,有望提前飞升,闹出了大动静,这才使得凉王一怒之下动用诛神弩前往围剿,应了那一句福祸相依的老话,那颗被朱真婴镶嵌入剑的珠子当真是明珠蒙尘了,它绝非普通的夜明珠,陈青牛这段时间借阅过崔王妃碧螺小楼里的古籍,在《撼龙经》上翻到一段古语,说这珠子由“息壤”精华孕育而成,需在蛟龙腹中温养,上一次露面还是数千年前,无数辗转,最终竟流落到了陈青牛手上,陈青牛咂摸自嘲着也挺浪费的,跟朱真婴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都不算,撑死了五十步笑六十步。
霎时间,商湖之上,俨然有墨池飞出北溟鱼的险峻气魄,一些个闻讯下床见识异象的士子不知死活,还在那里高谈阔论,遥遥吟诗作赋,相互喝彩呼应,相谈甚欢。
陈青牛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湖里可不止一条蛟。”
声势动荡中,房门砰然打开,陈青牛眼帘中出现了一位曼妙女子,一袭雪白羽纱,白靴白袜,衬托得雪白肌肤愈发晶莹剔透,妩媚不可方物,不似人间女子,陈青牛摆了摆手,阻止了谢石矶的动作,转身望向这个不速之客,她的表面身份呼之欲出,并不难猜,因为她与崔幼微即崔王妃的确有几分仿若相似,难能可贵的是不仅身段脸蛋形似,而且神似,散发出来的冷冽清凉气息如出一辙,可惜少了崔王妃眉心一颗红痣,在陈青牛眼中就少了画龙点睛的韵味。陈青牛张口轻轻一吐,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悬浮在空中,笑道:“处心积虑多年,可是为此而来?”
她眼神冷冽如刀,褪去最后几分俗世女子的人味儿。
她语气森冷僵硬道:“你是凉王府上的修士?”
陈青牛皱眉道:“你是那条被凉王射杀母蛟的后代?为了报仇?只不过你不过小小三百年道行,怎能脱去蛟皮和犄鳞,化为人形?”
她冷笑道:“如果你是引蛇出洞,那你成功了。”
陈青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