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恨重
陈翊德拉松了颈上的领带,不耐地检视高雄站前商业广场的施工进度报告。
施工进度远落后于他的预期进度,他翘起二郎腿,无声地叹口气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分公司的运作老是出些小纰漏。工人怠堡、预算浮滥、与台北总公司的联系欠缺沟通管道…每一次都像是在考验他的耐心。
他知道原因出在那里…瑞旭是有三十年老字号的建设公司,虽然是父亲和朋友合股,胼手胝足打下的基础。可是多年来的因循苟且不求突破,使得瑞旭有如一滩死水。而他却挟舅舅的财势威名空降而来,接掌了瑞旭的经营权。
原本,他只是不经意地向舅舅提起,贸易公司并不是他的专长,念建筑系的他想学有所用,舅舅便帮他安排好了一切,没有所谓的“从基层做起”,陈翊德便一步登天。
太霸气也太强悍,自然引起一些股肱元老的反弹。
沈云筝皱眉:“二十五岁的人了,开口闭口只有化妆、打扮、健身…一点气质也没有。”
那是佩仪弃他而去的时候。他嘲讽地想:正好让他心无旁骛,投入事业奋战疗伤。
将近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记得:前两年,他还曾听说老员工背后的闲言闲语,称呼他是:“沈某人的外甥。”倒把董事长头衔省略了。
陈翊德感慨万千,明明是亡父留下的资产,他却被摒弃在决策核心之外,好不容易舅舅助他一臂之力拿回了原本就该属于他的权利,面对的却是众人扯后腿、隔岸观火的动作。
创业维艰,守成更难。将停滞不前的瑞旭振衰起弊更是难上加难。引进新的建筑理念,和土法炼钢法的旧臣又是一番激辩,公司内部炮火轰隆。既要安内又得攘外,陈翊德引擎全开随时待命,足足当了三年“超人。”其中滋味不足以向外人道。
现在,瑞旭的制度、营运都上了轨道,只有高雄分公司还是一幅“天高皇帝远”的偏安心态;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陈翊德思索着:是不是该痛下杀手锏,惩一儆百?
全力冲刺后所获得的成就感,在转换成银行户头里的一长串金额数字后,已经变得愈来愈无趣。也许,迎接新的挑战可以振作他逐渐松弛的情绪。
譬如:整顿分公司。譬如:李佩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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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母亲沈云筝到舅舅家吃晚饭是每个星期五的例行公事,除了偶尔会冒出一两位不速女客将场面弄成相亲似的鸿门宴外,陈翊德对这种晚宴倒也没有排斥感。
包何况,可爱的小表妹沈雁雪还会向他预作警告,使他能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
陈翊德暗暗偷笑,由于母亲、舅舅的手法高明,“相亲记”成了长辈和小辈之间的斗智游戏。有时候,从舅舅锐利眼中所透露的莞尔神情,他可以确定:舅舅并不像母亲那样认真,否则…
丙不其然,舅舅家多了两位女客,雁雪向他打派司,默契好得足以让他在一分钟内摸清楚来人底细和弱点。
这一顿饭八菜二汤,表面上吃得宾主尽欢,一待送客,沈云筝便叹气:“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肤浅轻薄?”
陈翊德望了表妹一眼,差点忍俊不住。刚刚他们表兄妹合作无间将话题引到化妆品、名牌服饰之上,诱发林立委夫人和林小姐打开话闸子实在太简单了。一句“林小姐的皮肤真好,穿着高雅大方…”就成了。
他懒洋洋地开口:“妈,您的要求太高了吧?依我看林小姐没啥不好,只是话多了些。”
“像上一次那位萧小姐,不是很有气质吗?你又嫌她太老学究。”翊德笑着说。
“老天!整晚上只听她研究分析红楼梦的爱欲生死,真够烦人的!”沈云筝回想。
不用说,这也是表兄妹联手误导客人所造成的。
“还有一位吴小姐…”陈翊德得意忘形:“我倒觉得她温柔娴静…”
舅舅沈长峰打断了他:“看样子,翊德对这几位小姐蛮有好感的,看看中意哪位,舅舅帮你做主。”
陈翊德魂飞魄散,连忙推辞:“不!不用了!舅舅!这几位小姐都只能做普通朋友,再进一步我也消受不了。”
表妹雁雪嗤地笑出声来。
沈长峰坦然:“那就算了。翊德…有势莫使尽。”
陈翊德唯唯,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云筝仍不明究里,自我安慰:“这孩子的缘份还未到。”
出了舅舅家门,陈翊德才敢表态:“妈!你别忙着张罗我的婚姻大事,你看表哥比我大一岁,他还不急着结婚,我急什么?更何况,您这么年轻,当祖母也嫌太早了吧?”
沈云筝笑了:“贫嘴!”
提起自己内侄,沈云筝不禁叹气:“那孩子好几年没回家了。”
陈翊德默然,表哥和舅舅之间的父子关系简直是水火不容,早几年还闹得翻天覆地,最近才稍有改善…来个王不见王。
专注在眼前路况,陈翊德轻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沈云筝若有所思:“你不会受了他的影响才不肯结婚的吧?”
“怎么会?”他讶然吃惊:“只要找到合适的对象,我马上结婚让你抱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