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病了,你就安心伺候他几天。为人子,当尽孝,我们组织部的官也不例外。公司那头,我另外安排人去接替你。你的手续、账目、发票,把它理清楚,交给财务上。”
“求部长,生意上的事我刚刚上路……”他想起刚和高原地矿黄金珠宝厂订的协议,还有自己脑子里构筑的宏伟蓝图,急得语无伦次地分辩。
求部长一挥手,打断孟浪的话说:“任何人通过实践,都可以上路的。”
“那我……”
求部长又挥了一下手,语重心长地说:“组织部的干部是起表率作用的。小文,现在有句流行话说: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具备这两样,前途大无量。可是,外面的花花世界也是挺诱惑人的,好多人过不了那一关……”
孟浪的脑子“嗡”的一声,像马蜂窝炸开了,“呜呜”地叫着乱成了一团糟。后来他只恍恍惚惚听得部长说:“你先回部里来,听从组织重新安排。”
孟浪睡得正香,被剧烈地摇醒,睁眼一看,汪玉芸急得跺脚说:“你还不到医院去,老人正在大发脾气,把东西全丢在地下,药、针管、被子,说医院要害他,叫我赶快找你去帮他伸冤。”
孟浪跳下床,边往出走边扣钮子,直奔医院。此时太阳已经西坠,街上起了凉风,他冲上楼,还是出了一身汗。
“快……快……”伯父一见他,就指着门,剧烈地喘气。孟浪就叫医生护士全部退下去,掩上门。伯父拉着他的手。指甲深深地插进他的肉里,尽量把他拉近些。
“你……快弄我出去……我不行了……”
孟浪说:“我去办出院手续。”老人松了手。孟浪跑到值班室找护士,找医生。被一口拒绝了:“不行,他已是重危病人,不能出院。”
孟浪无可奈何地返回病房,老人两手用力撕扯着胸脯,绝望地瞪他一眼,“咚”地滚下床,断断续续地说:“你不弄……老子出院……老子……爬……爬也要爬出这……地狱……”
孟浪心里也随之一阵绞痛,心一横,蹲在地下说:“堂伯,我背你……出去。”
伯父几乎费尽了最后一滴力气才趴在了侄子背上。孟浪一用力直起了身,刚走出门就被护士拦住了:“医院对病人是要负责任的,你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孟浪喝道:“住院出院是病人的自由,你们这医院打针吃药用钱不少,就是不见效,我们要转院。”这时,各病房的人都涌到走廊上来看热闹,有人就说:“人家要转院,那是人家的自由嘛,干嘛挡住不让走?”
护士小姐耐心地说:“你要转院也可以,总得要主治医生签个字。”
“签狗屁的字,我没时间,人命关天,我伯父已快不行了。你们又治不好,要是死在你们医皖,我不会和你们善罢甘休的。”
值班护士打电话,主治医生、院长全都来了。围观的人七嘴八舌,院长正想询问孟浪,老人就在侄子背上嘶声嚎道:“你放我下来,我……一头撞死在他们……医院算了……没得好死有好埋……”
院长看了这阵式,说:“你实在要转院,我们也不挡你,你有什么证件留一个,日后结账时来取吧。如果有什么三差两短,也有个把柄。”
孟浪感觉到伯父在背上抖动得厉害,生怕耽误了时间,伸手就摸出工作证递给院长。院长一看就愣了一下,立即谦恭地点头道:“哦,原来是组织部的孟处长,请问孟处长要救护车送么?”
孟浪说“不要了,我外面有车。”在众目睽睽下背着伯父下了楼。院长立即吩咐保卫科长,安排人悄悄跟在后面,看他转到哪家医院。孟浪一出了医院大门,伯父就在他脑后嘤嘤如蚊鸣地催促:“快走,直接出城。”
孟浪不相信伯父真的要断气了。只相信他是畏惧死在医院里逃不出火烧罢了,便说:“堂伯,我们回家吧,明天我找个车子送你回乡下。”
“不行……我可以死在你背……上……千万不能死在……你屋里……快……走……出城去……”
孟浪感到背上的伯父已是皮包骨头了,背在身上也不觉得特别重。出了医院往左一拐,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西门,出西门就是直通家乡的大公路。此时幸好暮色降临,孟浪还是生怕碰见熟人。低着头,略微弓腰,背着伯父急走。他只注意前面,哪知道后面有人跟踪:过了桥就到了城外,他感到背上的伯父在增加重量。他顺着公路边,避开汽车,躲着匆匆赶路的自行车和行人,埋头朝坡上爬。天已完全黑了,他渐渐地感到心跳加快,浑身汗水淋漓。伯父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肩颈上,脚在下面一晃一晃地敲打着他的腿。老人在他背上越来越重,像要将他压趴。
上了坡顶,他浑身快要虚脱一般,只好依着路边的排水沟,把伯父放在地上,手拉着他的手脱出身来,见他头已耷起了,一摸鼻子,气息全无,他的眼泪便一下淌出来了。
孟浪坐在地上,看着伯父的尸体流了一阵眼泪,心想:他真的是要断气了,催促我背他回老家,他辛苦了一辈子,就这个心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