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想他是不能牵连陈妙姗的。他现在是个残疾人,或者他的纱布拆除之后还会是个丑八怪。他怎么能去骚扰别人的生活呢。
他不能,坚决不能。
于是,孟浪决定眼睛可以看见东西之前死不张口。这里的空气很闷,透过厚厚的纱布,孟浪依然可以闻得到医院里特有的那种味道。
他妈死的时候,孟浪在殓尸房里曾经真切地闻过一次。他爸死的时候,他又闻过一次。这是第三次。孟浪长久地浸泡在这种死亡的气味里,这是第三次。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给孟浪重换纱布,让他露出眼睛可以看东西的那天。他艰难地张开久未说话的嘴巴,问道。
“说话啦,他说话啦——”护士兴高采烈地冲出病房。只一会功夫,床前就围了好几件白大褂。
“如果我一直不说话,你们会不会让我死在这儿”孟浪小声问道。
“不会,不会。”白大褂争先恐后地回答他。
“今天是正月初几”
“已经过了正月了”,一个白大褂跟他说,“今天是2009年3月15日,农历二月初二。”
“你能动吗”护士俯身问他。
“我试试。”孟浪艰难地活动一下四肢,全身有种被拉紧的疼痛的感觉。
“我是不是毁容了”他问道。其实他是笑着问的。孟浪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笑。
真可惜,他那么灿烂的笑容竟会捂在这么严实的纱布里面。
“植皮之后可以康复。”其中一个白大褂回答他。
“需要很多钱,对么不要骗我,我没事儿,我不怕死。”
“是的,需要很多钱,可是你不会死”,护士面对他的镇静,有些慌张,“我们知道你是湖州人,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我不是湖州人”,孟浪纠正道,“户口是湖州的,可我是青岛人,我爸我妈死于两年前的车祸,他们春节之前出的意外,而我,春节之后。我是怎么进医院的”他旋即又问,“撞我的那辆卡车呢那个人呢他怎么样”
“他没事儿”,护士告诉孟浪,是他送孟浪进来的,而且所有的医疗费都是他付的。
“可不可以安排我见他”
“你等着啊”,护士跑出去打电话。“他一会儿就到”,护士打完电话会来,“之前还他说呢,说等你说话了马上通知他。”
“我烧得很严重么”孟浪曲起小臂摸摸脑袋,“头发都没了吧”
“嗯!”护士点头。
“我想安静一下,你们可以出去么”孟浪转向其他的白大褂,“我想跟护士聊聊。”
“你跟其他的病人不同”,看他们出去,护士在孟浪身边坐下,“遇上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崩溃。”
“那有什么!”孟浪冷笑,“不就烧坏了一张皮么!”
“难得你这么豁朗。”
“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料”。孟浪活动一下身体,“除了无边无际的黑夜,陪伴我的只有你的声音,当然有时候你不说话,陪伴我的就是你的脚步声。”
“你很乐观。”
“我现在在笑,你看得见么”孟浪问。
“看不见。”护士摇头。
“所以说,我表面上是乐观的,其实我内心的痛苦你是看不见的。”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无法通知单位。”
“做广告的,你们通知了也没用,私营企业,不会有人管我是死是活的,而且,我也不想连累别人。”
“他来了。”房门打开。进来一个男人。
“我可不可以出去坐会儿”孟浪问护士,“我感觉自己能动。”
“那你小心点,别拉伤了皮肤”。护士帮他推来一辆轮
椅,“记住啊,活动的幅度不能太大。”
“好的,谢谢你。”
外面的阳光好暖,可风还是冷的。
“你怎么不说话”那个男人推着孟浪什么也不说。
“身上还疼吗”他停下来,蹲在孟浪面前,仰头关切地看着他。
“疼!”孟浪说,“那天我是不是违章了”他问。
“你逆行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T城人”
“我家在郊县”,他站起来,背向孟浪,“那辆车是我借的,我在家开了一个小杂货店,那天拉货回去,没想到就……”
“医疗费是你垫的”
“是的。”听孟浪说到医疗费,他的表情僵了一下,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还是被孟浪发现了。
“我没什么亲人,父母两年前就死了,我没事儿,你说吧,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困难”
“我……我……”他吞吞吐吐。
“说吧,我这个人比较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
“这些天我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他犹豫一下,但还是说了,“我家境并不富裕,有两个孩子,小男孩儿去年跑河里游泳差点淹死,救上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