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读我的信,请选择晴朗的早晨,或者阳光灿烂的午后。
一定不要在恶梦醒来的时候,它会让你重回噩梦,走不出黑漆漆的绝望;
也不要在电闪雷鸣的时候,他会让你心里的雨季永远停留在最黯淡无光的瞬间,永远潮湿霉变长满青苔;
也不要选择你为理想而打拼,为事业而奋斗的时刻,它会让你感到世间的一切都是虚无,人生的终极其实都是一无所有;它会荡涤你所有的努力,摧毁你所有的精神,让你辛辛苦苦得来的成绩在迅忽疾逝的一瞬间彻底崩溃。
也不要在心里难过的时候,它会让你的难过更加难过;
也不要在渴望爱情的时候,它会让你怀疑爱情的本质,怀疑爱情的定数,怀疑爱情的精髓,怀疑爱情所固有的内涵和魅力
除非你有足够坚强的意志。
除非你有抵御病菌的抗体。
除非你是铁定了心的连死都不惧怕的人。
我的哥哥,你是这样的人吗?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定格在1981年了。
其实,我们所面对的1981跟别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我们失落的东西跟人家的不一样。
1981年,生命中的许多好东西丢失了,被带走了,永远回不来了。
失去从小依赖的父亲,失去一对双亲的健康,失去哥哥,失去钟情。
失去精神的慰籍,失去灵魂的安宁,失去思想的翅膀,失去生活的希望。
从1981到1993,我所有的成长都是为了钟情。
我一直认为钟情就是上苍派给我的守护神,是我的梦天使。
如果不是来自上帝的身边,他怎么会清楚我的忧伤,他怎么会懂得我的思想。如果不是天使,他又怎能为我疗伤?又怎能抚慰我心里的一片苍凉?
在那间低矮破败的板棚小屋里,我们度过了属于我们的最快乐的日子。他信赖我就像信赖最诚挚的兄长,我娇宠他就像娇宠最年幼的小弟。他爱说他是会耍赖的红狐狸找到我就是找到永远的山林,而我总是牛心左性,认为男孩子是狐狸还不如就是男孩子本身,他是太阳下最灿烂无比的娃娃,狐狸怎么能比?红狐狸又怎么能比?我曾向他起誓要一辈子对他好,他也向我保证一辈子做我的小兄弟。可是他突然间就走了,把他给我的,把我仅存的,一切的一切,全带走了。我那间屋子,在一瞬间全空了;这片森林,在一瞬间全空了;我自己的心,在一瞬间全空了。
我们共同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十二天,但他留给我的思念却延续了十二年。
1993年,已是我所能忍受的最后的极限了。
更不幸的是,在沙窝子的筑路工地上,我撞见了你。
你的不理不睬,你的逃之夭夭,你的不可一世,你的冷酷无情。
哥哥呀,那是我这一生所遭遇的最冷酷的打击,和最无奈的时刻。你让我彻底对自己失望,对人生失望,对亲情失望。对着你远去的背影,我曾暗暗起誓,我一定要超过你!
那一刻钟,我告诉自己,我现在只有钟情了。我想了他十二年,他现在也该和我一样都是大小伙子了,不知他是否会记得年少时我们的海誓山盟?
匆匆地回到樱桃谷,匆匆地回到父亲、爹娘的墓前。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樱桃谷寂寞如初,青冢荒草悲苦依旧。
思想起柳咏的雨霖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更不知酒醒何处了。
触目柔肠断啊!
只有逃逸!
匆匆地跟樱桃谷告别,跟新愁旧痛的家园告别,跟这片孕育过欢情和绝望的林子告别。
走出去,再不用牵念!
走出去,再不用回头!
哥哥,你知道么,我就这样,永别山林。
伫立在1993年的西安街头,我沉醉在扑面而来的现代气息和喧嚣纷乱的都市风情之中。我的行李很简单,腰包里装着折家卖产之后的全部的一千二百元钱,我想这些钱够我去大连的了。只是在我到达大连之前,我一定要去西安城里最著名的大上海美发厅剪一个最时兴的中分缝的郭富城式的发型——这是我在刚买的一本《LOVE》杂志上看到的样式,然后去唐城百货大厦买一身漂亮的“威鹏”牛仔衣,完成这一切程序之后我已经能够像一个时髦的都市青年一样,大摇大摆地在东大街迎风而走——正是国庆节前后,城市里确有着与众不同的熏风,傍晚的天上,落霞未尽,霓虹却在各家的店铺前、门面上熠熠闪亮。我突然想起刚才理发时在《LOVE》杂志上看到的署名“商痕”的文章,不知道这个“商痕”是不是我们家里的那个趾高气扬、牛比烘烘的商痕。杂志上就有电话号码,我何不打个电话问一问?这样想着我就来到钟楼邮电局,把手伸进口袋里掏钱包时才懵了:我的钱包丢了。
我眼前的这座城市,就以这种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