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的声音像是从地洞里,不,是从坟墓里传过来的:“商痕,我太痛苦了,因为他,也因为你。”钟情说:“你知道么,他是改不了的,我看见他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了,在傅家庄仲夏花园的一栋小别墅里,一个商人,一个经营高科技产业的商人,他们在一起,他承认了,我也看见了,他给他买了奔驰600的房车,他的心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气喘吁吁,声若游丝,钟情似濒死之人。
商痕担心死了:“钟情,钟情,你听我说。”
“我不相信你。”钟情说;“你的《杏树之约》已经说明了一切。你们兄弟俩,枣木棒捶一对儿,一对儿同性恋!”
“不胡说,好吗?钟情,钟情!钟情!!钟情!!!钟情!!!!”
没有声音,电话又挂断了。
商痕懵在那里,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钟情的处境,钟情电话里说的事情,都让他担心。
我该怎么办?他问自己。钟情怎么办?商彤,商彤怎么办?
正在着急,电话铃又响了,是钟情。
“对不起,商痕,我一定吓着你了。”
鬼丫头,商痕在心里骂,嘴里倒给喊出来了:“鬼丫头,你真给我收魂儿吗?”
鬼丫头却在电话那边哧哧笑;“我喜欢你,商痕,上一次你叫我好女孩,这一次你喊我鬼丫头。”
喜怒无常,她的话峰又转了:“你是这么好的商痕,为什么也是同性恋呢?世间的好女孩那么多,好好地爱一个女孩不好吗?偏偏要……”
商痕又急了:“我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
商痕想说:你没看见我文章末尾的话吗,我喜欢水,我等待水,你来,水来。
只是这些话商痕喊不出来。
只是不敢说钟情你就是水,你就是“我的”水呀!
钟情说:“这次不是商彤告诉我的,是我自己从《杏树之约》里看出来的,那真是写给另一匹白马的宣言,商痕你自己就是一匹病马,你讲述的是两匹病马的爱情。它的主题就是:让白马遇见白马。”钟情说着好像拿起杂志在念,念着,念着,又不解地问:“商痕,你文章中哪一匹横空出世的白马到底是谁?是商彤吗?为什么你说杏树上没有爱情果,而你却让两匹白马在杏树底下做爱:大口大口地喘气,大口大口地呼吸,亲吻他的每一寸身体,脚印和指纹,疲软至极,匍匐睡去……”钟情一口气说完了这些。
商痕只觉得口渴难当。
他也不能告诉她,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一棵杏树,一列火车,一匹白马。梦一醒来,他就明白,他的这个梦与性有关:杏就是性,杏树代表性树——男人的生殖器;杏树下没有爱情果表示那是一场无妄之爱、无望之爱,梦里的驶过的火车就是欲望的载体,火车道和锈迹斑驳的铁轨预示着他必须努力寻求一条正确的路径。而那匹横空出世的白马就是梦境中的性伙伴,是一个男人。
商痕现在寻求的是水。
钟情你是水吗?
钟情你真的不知道你就是水?
好苦涩的水。
钟情你的味道好苦涩!
“钟情你也是写校旱的,你难道不知道一篇文章在一百个人心目中,就有一百种图解。我是写者无意,你可是读来有心啊。”商痕觉得自己心虚极了:“你知道《LOVE》一直倡导新文风,倡导一种属于新世纪的口语化的文本实验,也始终以观念新潮、内容健康著称于世。如果我们总编听到你这番评介,如果他也像你一样认为我在宣扬一种不健康的情绪,我……”
钟情打断了他:“商痕,你太虚伪了。商痕,我对你很失望。”
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