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它的动作慢了一些,正在吐丝。蚕丝绵长,缠绕着一把红纸伞。
究竟是五百年前的那把红纸伞呢,还是古家伞店的旧相识?
冥冥中,娇蕊好似捕捉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好似有谁在她的耳边传递着解梦析梦的密码,有一些玲珑剔透的思绪像白蛾子一般在她的眼前,在她的心里,翩翩飞舞。还有什么人在对她耳语,悄悄地,那么细致,那么轻盈,那么飘逸,那么如风唤雨、如雨润物似的耳语:你见过红纸伞吗?
“见过,我见过!”娇蕊在心里一叠连声地狂喊着,她还听到那耳语过后的一些动静,无从揣摩,无从触摸的动静啊,那么真切,那么小心翼翼,好像只是为了与她交换这样一个不属于劳劳尘世的心灵秘密,想要再听,别无声息。
懂了,真的懂了,这一明白过来,结在心中的千愁万恨顿时化做渺渺青空,化做无望的回想与追忆。
娇蕊的眼前浮现出五百年前的那个名叫雪衣的女人的影子,浮现出桃花树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古玉龙的影子,还有数不清的手擎红纸伞的痴魂怨鬼,他们一个个寒蝉凄切、丽锦缠头、青牋嫩约、雨中花慢,双泪红垂之中自然是玉悴香残、恍惚诡异、迷情哀婉,自然是情天恨海意难尽,魂牵梦绕心不甘。
却原来,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不断受伤,不断轮回,兜了一个大圈,竟然是为了重修来世,重践旧约。
却原来,人是逃不脱万劫不复的红殇,逃不脱一把红纸伞。
“哦,红纸伞,我要红纸伞!”娇蕊情不自禁。
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指指着箱笼:“我要那把红纸伞,红纸伞!”
张灯是呆呆地瓷着了,木木地懵着了,傻傻地吓着了。
箱笼里是风流云散之后的空寂,陈年的樟脑味儿刺鼻,除了自吐自缚的罗网,不曾有任何东西。
“娇蕊!看清楚啊,娇蕊,箱笼里是空空的,没有红纸伞,没有红纸伞啊!”
“我看见了,它明明就在那里!”娇蕊说:“你看么,你看么,你再看么!”
依然是空寂,依然是陈年的樟脑味儿,依然是心惊胆战的迷惘与惊异。
张灯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娇蕊看见了,无论它是什么,无论它有什么,娇蕊都看见了。
随着白蛾子飞去的是今生的心魂,再也飞不走的就只有自吐自缚、丝缠蚕绕了,那是娇蕊自己啊!
“张灯,哦,张灯啊,死鬼张灯啊!难道你也看不见娇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