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电话号码,我何不打个电话问一问?这样想着我就来到钟楼邮电局,把手伸进口袋里掏钱包时才懵了:我的钱包丢了。
我眼前的这座城市,就以这种霸道的方式,迎接了我,让我的衣着、发式在最短的时间里接近城里人,又倾尽我的所有,把我变成一个穷光蛋。我茫然无措站在邮电局的门口,思谋着几分钟之前我还像模像样蛮像回事,心里有目标,梦里有憧憬,好像大连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的好兄弟钟情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现在,我就像被放了气的氢气球,一下子就蔫了,瘪了;或者,就像被搁浅在沙滩上的一尾小鱼,周围的水越来越少,太阳却越来越毒,炙烤着我,烘晒着我,我没有呼吸,没有吸食的水,纵然衣着光鲜,纵然发型潇洒帅气,这些顶屁用?身无分文的我眼下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我又怎能实现去大连的梦想?
后来我就在钟楼底下邮电局小广场的花墙上坐了下来,手里摇着那本杂志当扇子,也懒得再看那个狗屁哥哥的狗屁文章,坐以待毙吧。
是在最无聊的时候,我被小广场上的一群男孩子吸引。他们清一色的牛仔裤,宽宽松松的毛衣扎在裤腰里,毛衣上有?印着“giordano”的英文字母,有的又绣着“billy”的图案,没有一个穿“威鹏”牛仔的。凭感觉我知道只有他们才领导着这个都市的流行时尚,而我的关于“威鹏”的概念还是缘于我去年在一份旧报纸上的阅读。最先以为他们是有组织的一伙,或者歌舞团的演员,或者某大专院校的大学生,看久了才发现,其实他们也不尽熟悉。他们互相打量,互相猜度,绕着小广场的花墙一圈一圈地转悠,表情一本正经,眼里却有无以打发的焦渴,有急于释放的电火花——哥哥,你该猜到我撞到哪里了。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一半是人,一半是鬼。鬼和鬼的相遇,不仅需要机会,更需要鬼气。人的脸上是没有鬼气的,而鬼的脸上鬼气森森无所不在。哥哥你知道么?我就是在阴阳道合、人鬼交错的一刹那,凭着自己的鬼气认出了他们的鬼气。他们个个都在寻找,热辣辣的目光四处扫射;还有一些人站在阅报栏前好像在看报纸,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神色都很恍惚,目光游离,谨慎小心,提心吊胆,仿佛惊弓之鸟,又仿佛箭在弦上——毋庸置疑,他们也是心灵寂寞的孤魂野鬼。他们也在等待,在搜寻。如果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互相迸射的火花,就是找到知己,找到另一份遗失的自己了。
正在发呆,耳边传来极优雅的声音:“几点了?”
是问我么?我转过脸来,眼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温柔的嘴唇,认真的表情,说话的声音极婉转,咬字很讲究。是在问我么?
我抬起手腕:“噢,快九点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你是新出来的吧?”
我不明所以。
他又说:“我是这儿的‘姑妈’,专管签到的。你签到了吗?”
“签到?”我翻了一下眼睛,故意用大连话给他说:“我钱包都丢了,够倒了血霉啦,在这儿坐坐散散心,凭什么要给你签到?”
他笑了:“签什么到啊,我跟你开玩笑呢,看来你真是新出来的。”正在这时,有人围拢上来:“哟,‘姑妈’呀,‘钓’上男人了,啧啧,真不错嘛!老牛吃上嫩草啦,艳福不浅嘛!”
被称做“姑妈”的替我打圆场:“别瞎说,人家不是这种人,只是能接受这种‘事’而已。”
那人赶紧说;“不是这种人好啊,给‘王妈’领去嘛,你不又发财了吗。‘王妈’就喜欢白白嫩嫩的小崽子,就喜欢玩不是这种人的大‘阳派’。”
“别瞎说!”“姑妈”打断他:“人家真不是这种人。”
“别假正经了!”那人说:“不是这种人怎么跑到这地方来?感情是你遇见了可心的就舍不得给人了,‘姑妈’你摸摸你的口袋有几个子儿啊,这么好的刚出道的靓崽子,你消受得起吗?”
“姑妈”不吭气了。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我当时身无分文,又处在夜色将深的关口,我又饥又饿,又困又乏,顾不了许多,只要今晚有个去处,有口饭吃。另外我也对这个诡异神秘的群落充满好奇。这个晚上,我被领到了那个被称做“王妈”的人的家里。一帮人,先是喝酒,后是吃饭,算是“王妈”感谢大家给他牵了一根红线。
好在“王妈”是个知书达理的生意人,据说受过高等教育,刚下海时曾获得过西安市的十大公关先生的称号,现在经营着一家文化传播公司,负责一些大型晚会的策划和电视广告的制作。
一帮人酒足饭饱之后就撤去了,只有那个被称做“姑妈”的似乎面有难色。
“王妈”极豪爽地从钱包里掏出三张100的“老人头”,递在他的手里,但他还不想走。“王妈”有点生气了:“‘姑妈’你咋没个够呢,以前都是给一张‘把’的,今天看你领回个货真价实的小童子,又是如假包换的大‘阳派’,就多给你两张‘把’,你还没个‘够时’……”
“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