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而广泛的下层寒门官吏只看到议政堂对世家权力的保障,无法看到更深远的意义,在他们心中,将权力集于一人手中,更符合他们现在利益。
议政堂将采取门荫选取吏之制,议政堂官员将主要来自世家,以此保障世家的传统政治利益,而长史府、政事堂、司马衙则采取考察选吏之制,世家将无法垄断其中的政治利益。
祝连枝死后,祝氏一分为三,招纳还是歼灭,江宁都掌握了相当的主动。招纳祝氏,几乎可以肯定樊氏也不会顽固不化,祝氏与樊氏进入江宁权力格局之中,将直接改变江宁世家与寒门势力的对比,也改变议政堂最初的权力结构。抛开其他因素不论,仅此一项,已足以影响江宁诸公、众多将领官佐对祝氏的决策倾向。
徐汝愚从邵如嫣手中接过文牍,高高垒在一起,又顺手将之推倒,说道:“所有的基础都显得不足够牢固,削弱专制仅管有许多不如意,看起来却稍微好些。正如你所说,这一战有些无谓了。”
徐汝愚双眸清亮有如后园银线泉的泉水,邵如嫣撑着案面站起来,问道:“汤邑山围困已有十日了,我让人去唤水如影来拟文。”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你爹爹过来了。”
邵如嫣拧过头望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走近中庭,随即看见邵海棠跨过门槛向里间走来,便立起来,娉婷站在锦榻之侧。
邵海棠见邵如嫣也在室内,微微一怔,见徐汝愚抬手让他坐下,便走到长案前,盘膝坐下,说道:“我在回府车上思虑再三,心知不能改变汝愚前往历阳的心思,但是又忧虑这一变数会致使世家势力在江宁政局过于庞大。如此以往,世家势力在百年之后,又无能制也。天下复历尘劫。”
徐汝愚招起头,定睛望着邵海棠,转瞬垂下头来,一边思忖一边轻声说道:“有史以来,中州传承已有三千年,无论是内争还是外侵,百年历劫之悲剧却无人能够更改,汝愚其志不远,但愿有所作为。邵先生若问我作为将是何物,我心里也不明确,天下制霸也非必胜之局,汝愚惟愿在人心中种下一粒种子。”
邵海棠长叹一声,说道:“人心若是亘古不变,议政之制极可能又成害政,中州大地所承载的悲痛已是太多,也无惧多这一分凶险了。统一天下,或许只需十载,然而更易人心,却非百年不可,人寿有限,看不到百年之后的盛世,真是遗憾啊。”
邵海棠起身作了一揖,望了邵如嫣一眼,问道:“今夜可是留在内府?”
邵如嫣轻声说道:“我想一起去历阳。”低头偷眼向徐汝愚望去,只怕他口里说个不字。
八月二十五日,徐汝愚在一千青凤卫精锐的护卫之下离开江宁,方肃、屠文雍、水如影、樊文龙、邵如嫣等人随行,二十七日抵达历阳。璇玑正赶往江宁,遇见方肃也在西去队列之中,遂现身一道来到历阳。
历阳北城外的娘娘山巅,周蒙夫十日在此横刀自刭,血染山岩。雨季过后,每日都是晴好,山巅岩石上的血迹不消,横在目前,心里微觉刺痛。徐汝愚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声向身侧的子阳雅兰问道:“你心中如何看待此战?”
子阳雅兰说道:“这大概不是雅兰应考虑的。”抬手指向山阳那座孤坟,说道,“历阳百姓欲在山巅为周蒙夫立坟,雅兰阻之,历阳百姓便在山之坡阳筑了那座坟,雅兰觉得碑文有不敬江宁之处,令人毁去。”
徐汝愚默然半晌,说道:“周蒙夫对历阳百姓其功甚大,非祝氏能比,不能为江宁所用,我心里已是遗憾,百姓立碑之事,就不要阻止了。”
子阳雅兰说道:“雅兰便睁目不见是了。”
徐汝愚轻笑起来,然而心中苦涩之意未消,说道:“我来历阳时,幼黎劝我在此战完结之后将你调回江宁,历阳与当涂两城的防守将交于洛伯源,你有何意见?”
子阳雅兰微微一怔,在徐汝愚返回江宁之后,极少听说幼黎会直接干涉军政。徐汝愚此时提出来,自然是心中已做了决定。子阳雅兰按下心里的诧异,回道:“雅兰没有意见。”
徐汝愚露出无趣的表情,转脸望向别处,说道:“那你先押着降军回江宁去吧,幼黎却是要问你还要让尉潦等你多久。”子阳雅兰未料徐汝愚突兀说及此事,转脸望向别处,让掩住半脸翅盔遮住生满红晕的面容。
徐汝愚在山巅站了许久,才领着诸将下山走入历阳城里,接受祝远岐、叶添等降军将领的拜见。祝远岐年逾五旬,跪伏在青砖铺就的堂下,落在众人眼里惟有他又粗又白的脖子,十分醒目。叶添领着历阳的降军主要将领立在一侧,面色沮颓,望着跪伏在地上的祝远岐等人眼睛里隐有不屑。叶添乃周蒙夫的弟子,年约三旬,此际髭须覆面,眼窝深陷,眼珠子上尽是血丝。
徐汝愚眉头隆皱,站在厅堂之前,望着满堂或许或跪的历阳投降将领官员,想开口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甩了甩袖子,径直向内堂走去,弃堂上众多降将不顾。众人站在堂前,惶然不知何事触怒了徐汝愚,方肃、屠文雍、水如影、邵如嫣等人面面相觑,跟着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