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爷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也不明白现在村里的人都怎么了,要说苗树堂跟自己过不去那也就算了,村里好些个村民跟着起什么哄?还有那乡里的几个干部也都过来什么革委会的监督检查小组,来村里视察文化大革命的进程……什么他娘的乱七八糟的?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曾经的自己在村里那是一言九鼎,一呼百应,村里人哪个不服自己?有什么事儿不通知他刘二爷商量下?
现在倒好,刘满屯和赵保国俩孩子刚走没几天,自己就被打成反革命了,还是什么历史反革命,前街的楚怀宝替自己说了几句话,就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这都哪儿来的这么多新鲜词儿?这个胡老四,四清运动的时候就被扣上了帽子,一直翻不得身,赵保国和刘满屯俩人当上红卫兵的这段日子里,虽然说没有帮胡老四摘掉帽子,可好歹没让胡老四遭受太大的罪。现在可好了,胡老四整天被挂着粪桶扫大街,只要开批斗会那就必然有胡老四跪在台子上,那可是真真的挨打受罪啊。也亏得这胡老四心胸开阔,还真想得开,**语录背的呱呱响,坦白罪行认罪赎罪,那是一条条一道道的全都按着村里那帮红卫兵战士的说法来干……
平心而论,刘二爷做不到这一点,他接受揪斗的时候,一直都是用无声的沉默来抗议。他一直在心里想着,若不是家里还有一帮孩子们,他早就拎着马刀把苗树堂一帮人全都给砍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村里那些二十多岁甚至三十多岁四十多岁的老爷们儿,怎么也都跟着一帮孩子们学着当红卫兵了?革命战士?他们知道什么叫革命么?要战斗?他们战斗过么?知道什么叫战斗么?
胡老四往刘二爷跟前儿挪了挪身子,压着嗓子生怕隔墙有耳似的,低声说道:“二爷,跟您透个信儿,苗树堂他们可能还要狠整您呢,今天李二狗子警告我以后要跟您老划清界限我是可以教育好的人,而您是无可救药了……”
“哦,让他们折腾吧,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住。”刘二爷苦笑着说道,他似乎有些累了,坐在炕头斜倚在墙上,“老四,你往后啊,就少来我这里,省得他们再给你扣帽子,他们记恨的是我,别连累了你。”
“嗨,什么啊,虱子多了还嫌咬么?我反正都已经是坏分子了。”胡老四有点儿自嘲的笑道:“要说不害怕那是假话,我还真担心被人看见我来这里,再让他们说咱们是特务接头呢,还别咱们现在真有点儿像是特务接头,鬼鬼祟祟的。”
刘二爷被这句话给逗笑了:“老四啊,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人心还挺宽,遭这么多罪还能笑的出来。”
“要不怎样?把自己憋屈死啊?反正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怎么着也得让自己活着不是么?”
“行了老四,我知道你是故意劝慰我的,我这人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受过这种气,一时半会儿的也适应不了,兴许时间长了,就好了。”刘二爷撇了撇嘴,咬着牙说道:“要不是家里有这么一大帮孩子……”
话没有说完,但是胡老四知道刘二爷想要说什么,他叹气说道:“要是满屯和保国在家里就好了,哎,真不知道他们俩啥时候回来。”
“是啊!这一走都过半个月了。”刘二爷看着窗外洒满月光的院落,“老了老了,这么大岁数了,竟然指望着俩孩子在家里能帮得上忙。”
俩人都沉默了,是啊,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怎么心里面都指望着俩孩子能回来帮上忙呢?假如真的赵保国和刘满屯俩人回来了的话,会怎样?刘二爷和胡老四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赵保国和刘满屯那是啥脾气?赵保国性格暴躁,从来都不受外人的气,平时就想着欺负别人,哪能容得下受人欺负?刘满屯那孩子,平时倒是不怎么爱言语,也不经常人跟发生争执,可那小子也不是个什么善类,村里人谁不晓得那小子六零年九岁就敢跟苗树堂一帮大人们对着干,还出口威胁苗树堂等人……这要是他们俩回来了,那还不得出人命么?
可话又说回来,这俩孩子总是要回来的,除非他们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儿。刘二爷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他现在有些担心,他不想想也不敢想这俩孩子真的出事儿了。
胡老四心里想着,这俩孩子如果在家里的话,兴许那个苗树堂根本就翻不过来身,还轮得到他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耀武扬威,从被打倒的人突然站起来凌驾于他人之上了么?不过即便如此,只要刘满屯和赵保国俩孩子回来了,他肯定还得倒霉。胡老四对此很有信心,他当然不会希望赵保国和刘满屯俩人回来后去和苗树堂拼命,但是他知道,这俩孩子只要回来了,即便不去拼命,也能把苗树堂再次的打倒。想当初苗树堂那不也是红得发紫的人物,一夜之间就被打倒了么?
两个同样在村子里遭受着折磨的人,就这样在屋子里静静的坐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许久之后,胡老四终于站起身来道:“二爷,您老保重吧,我走了,唉……”
“药拿回去,自己吃着。”刘二爷固执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