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年纪还在海上奔波,尹峰心有不忍,低着头做沉思状,听着他说话。
“……只要朝廷默认我们公司能够在台湾操练团练,那么我们的军队也就名正言顺了……”
听着曾棋的唠叨,尹峰总觉得有点不靠谱。他竭力和朝廷搞好关系,这么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但是从来没能在官府方面得到任何确切的承诺或者法律的认可,反而是背后捅刀子、下绊子的事不少。他招安之后的千户头衔顶在头上好几年了,打败了倭寇、帮助朝廷剿灭了浙闽粤沿海多股海盗,却什么功劳都没捞到,官职一直没有升上去。
当然,官职是否升迁尹峰无所谓,但是朝廷官府对于中华公司地位的微妙态度就是很关键的问题了。每年,中华公司驻北京的商馆、在福建官府内部的内线都会定期把邸抄寄到台湾,提供给尹峰等公司高层用以了解朝廷动态。从邸抄的一些奏折中,叶向高其人他也有所耳闻:为官还算清廉,对商人不乏好感,甚至于为商人树碑立传,这在他同时期的高官中是极为少见的。更为重要的是,叶氏认为,经商与做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目的都是为了获取利益,只不过是谋利的手段不同而已。这是明未高官中少见的坦率直言。他家乡在福建,作为滨海地区的一员,了解沿海居民“民本食艰”、“以海为田”,因此,对商人有宽容的一面。但是作为首辅,叶向高不能不支持朝廷的海禁政策,主张严禁通倭贸易,打击走私海商。
因此,尹峰认为叶向高是不可能违反祖制全面开放海禁的,也不可能违反他的儒家文化背景,对明朝的经济结构来个大调整的;所以,叶向高也是没办法全面改革明未的**体制的。而明朝走到万历未年,已经象患上重病的病人,积重难返了,除非大刀阔斧的彻底改革,否则是绝无希望的;然而这样的改革势必牵动各个利益阶层,明朝未年的病弱之躯是否能够挺过这样的猛药,也是未知之数-所以,明未的局势是不改革会死,改革了也可能会死。
尹峰自从前几年和陈性学、高寀正面交锋后,已经完全对明朝官府失去了信心。
曾棋一直说到很晚才走,他一直在教育尹峰该如何和士子、官员打交道,教他所谓“三分做事、七分做人”的道理。
这可能就是传统中国文化的特点了;每个人都得花大量精力去“做人”,然而真正做实事的时间就少了。脚踏实地、全心全意做事的西方人正在征服全球,而大明朝高层还在人际关系网中纠结,努力做人—如此下去,中国的落后那是不可避免的了。
尹峰无奈地、耐心地听完了曾棋的教诲,恭敬地把老爷子送回了自己舱房,这才揉着脑袋回到自己舱中。
李丽华笑着递上热毛巾说到:“擦把脸吧,我瞧你好像头痛?”
“还不是我这个岳父大人闹得。和叶阁老的直接接触,我觉得根本没有用。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竭力要求我去见见叶成皋,我才不会去浪费这个时间呢!”
李丽华没有说什么,静静地坐在床边,以手托腮看着尹峰。
尹峰把桌上的一本蓝底封面西洋书籍打开看了看,对李丽华说:“这本《天体运行论》的翻译,我实在是力不从心了。你学过拉丁文,还是你来翻译吧。”
眼前这本书是第二版的《天体运行论》,后世可谓无人不晓的哥白尼科学名著。这本书是耶稣会传教士金尼阁根据与尹峰达成的协议,从欧洲刚刚带回来的,蓝布函套,犊皮封面,扉页上有与金尼阁同船来华的传教士罗雅谷的拉丁文名字。
欧洲自从1453年古登堡发明活字印刷术起,有约200年流行一种比较接近古代手抄本风格的传统——印刷厂只提供作为书籍内芯的书页,每一个购买了此书的人,都要另外找人去做书籍装帧或装订,这种装帧可以完全根据买主的个人好恶来进行。所以,那时同一版印刷的书,每一册都可以各具特色,每一册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还喜欢将不止一种的书装订在同一册中)。后世习惯的同一版印刷的每一册都统一装订的做法,要到17世纪才流行起来。所以《天体运行论》的第一版(纽伦堡,1543)和第二版(巴塞尔,1566)是后世古籍收藏界的至宝。
尹峰只是出于对鼎鼎大名的《天体运行论》感兴趣,才特意向金尼阁要来了这本书。可惜,说起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De Revolutionibus),几乎无人不知,不过要说真正看过这本书的人——哪怕只是不求甚解地浏览一下,或者只是随便翻一翻——恐怕是非常之少的,就算是当时欧洲科学界也只有少数人看得懂,所以此书后来竟赢得一个称号——“无人读过的书”。
哥白尼当年写下的文字对于尹峰这种可怜文科大学生的水准来说,完全是巴比塔最顶端的东西,尹峰差不多是完全看不懂。李丽华当年跟着传教士系统地学习过拉丁文和一些数学知识,她偶尔还能看懂一两个字词。
李丽华两手一摊:“我也看不懂这本书在说什么。算了吧,你不是要去杭州找郭居静神父吗?他应该可以帮你。”
尹峰把这本后世价值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