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于新武的心里始终心潮澎湃,不能平静下来进士点翰林也就就几年的时间,便担此重任,平生以孟子王者师学为圭臬,追求的不就是这般驷马风尘,经营八表的快意人生么?陈于壁的重用让自己总算是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可实际上在朝中,他并不被心学清流所看好,自己此行在清誉上便为人所诟病。改稻为桑的国策要推行,受灾的百姓要安抚,连一向干练精明的钱宁都一筹莫展,自己去了能否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出一套两全之策?心里实在是没有底啊!这次就算是推行了国策,倘若激起了民变,就算是镇压了下去,朝野上下又会如何看自己?可翰林院那种清苦也未免太过难捱,尽管自己一向治学不问世事,可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本来就为了施展,只要从水里火里挣脱出来就熬到头了。因此他竟催促着一路不停,日夜兼程。
人的精力耐力毕竟有限,更何况是马匹,领头的兵士报告说,到了下个驿站必须要休息一夜了,让马匹也能有个休息的机会。于新武想了想,都赶了这么远的路,大家伙嘴上不说,心里定然也疲倦之极,于是他点了点头。
前驾的四匹马刚走进驿站的大门就停住了,这是个县驿,本来就不大,里面却已经散落了十几匹马,一些兵士衙役正在给马喂水添料刷洗皮毛,于是就没了空地。于新武的马队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怎么回事?”于新武心里有些焦急,便示意随从去询问,前面四匹马的军士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他自己看看里面的情况。那随从也愣住了,竟然没了空地。
“京里来的,你们谁接站?”眼看着挤是挤不进去了,随从只好大声问道。
可这些兵士衙役们竟仿佛没看到人一般,没一个搭理他的,随从又高声问了一遍,还是没人搭理他。于新武疑惑地钻出了马车,看着这场面也是吓了一跳。只见从马厩里钻出来一个浑身都是稻草的驿卒,苦着脸道:“见过大人。”
“我们是从京里来的,马上就要到杭州去赴任,你们怎么搞得,怎么没人接站?!”随从有些火气,冲着驿卒大声喝道。
“……大人,您也看到了,前拨的马我们都没有料喂,这不,就连我们的口粮都拿了出来……”驿卒都快哭了出来,不停地作着揖。
于新武一行顿时朝院子里的地上那马槽里果然是黄豆小米,可又不多,那些马正抢着嚼吃着。
“他们的马能吃黄豆小米,可我们的马也不能饿着上路!你们驿丞呢?把他喊出来!”随从心里越发地憋屈,咱们好歹也是从京里来的,凭什么他们就有马料,我们就没有?
“……大人,那您不如去跟他们商量商量能不能让出些料来,哎!平时一个人没有,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哪来这么多的马队……”驿卒脸成了苦瓜色,用手擦了擦一脸的灰,指了指兵士衙役们。
“他们是谁的马队?”于新武按住了就要发飙的随从,开口问道。
“谁知道呢?看样子比二品还大呢!”驿卒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京里来的就不得了啊?这可不是京师,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还想在大明横着走不成?
随从怔了怔,低声对于新武道:“恐怕是钱宁的马队。”
“我们走!”这个时候遇到钱宁,未免太过尴尬。于新武听说,被斩首的他的前任,还是钱宁寄予厚望的学生。等到了杭州再见面也不迟。
“请问可是于府台于大人?”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亲随模样的人。
“是,你有何事?”于新武怕的就是跟对方照面,可对方既然问了起来,自己不回答又不合适,只好又转过了身子。
“我们大人等于大人已经有一阵子了,于大人,这边请?”说着那亲随做了个带路的姿势。
于新武犹豫了一下,钱宁毕竟还是自己的直属上司,现在又公然来请,不去也不合适,也只好随着亲随走了进去。
于新武一进门就停住了,目光落在椅子上那个瘦削的背影上。
“大人,于大人来了。”亲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继而轻轻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坐吧!”背影依然没有转过身,而是指了指一边的凳子。于新武往前走了几步,却并未坐下,他心里还在疑惑着,钱宁这是何意?
钱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了身,端起桌上的杯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喝完了水,才慢慢地开口道:“让你坐就坐吧,无需拘束。”
“请问可是钱宁钱大人?”于新武试探地问道。
“鄙人就是。”钱宁把椅子转了个方向,又有气无力地坐了下去。于新武能看出来,钱宁明显地苍老,而且神色疲惫不堪,身子骨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久仰,属下乃是新任杭州知府于新武,见过大人。”于新武赶紧一揖到底。这段时间钱宁的名字在京师毁誉参半,没办法,作为陈于壁的学生,居然能公然与老师反目,这件事不是谁都能做的。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以后要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坐吧!”钱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