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士在博浪沙以大铁锥伏击始皇,奈何那传国玉玺当真是神明灵动,不等始皇心意催动便自行护主,也是引动了勾陈大帝的神力降临凡间,护佑秦皇,使我一击不中。所谓误中副车云云,只是后人妄传而已。你道我怎能不认得这件宝物?既然这传国玺已经现身,又会借用勾陈大帝的神力护佑宇文天王,可见寇师君先前所言,中土行将再现一位如秦皇一般的暴君,其事不容置疑,贫道自当尽力周旋。”
寇谦之大喜,他这次经由兜率宫的穿针引线,从海外请来了清修仙人十余位,内中他期许最深的便是这留侯张良,但最担心的也正是留侯张良。想这张良,秦末成名,受业于道家名宿黄石公,精通三略,能推演天地人三界兴衰,故此能博得汉高祖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赞誉,其道法本已通玄;后来汉朝基业奠定,张良又从上古真仙赤松子学道,导引轻身,若不是吕后因为自己争权夺利的需要,强留张良帮她的儿子孝惠帝和赵王如意争夺帝位,张良只怕早就离开人间了。
后来,张良终究是到了十洲仙岛上,清修长生,不再过问世事。这一遭能请动他出山来,不仅是凭了道祖太上老君的钧旨,更是因为人间再现始皇大权之威,而张良对于秦始皇的暴政之祸是深恶痛绝,闻听此讯激动心意,这才离开仙岛,回到神州。哪里知道刚一回来,还没答应寇谦之出手,便亲眼见到了传国玉玺在他面前展现出威能。而这一幕,居然和令他铭心刻骨的博浪沙一幕如此相似!
金一家族与世隔绝,乃是在东汉之末年,因此也曾经从家中长辈那里知道张良的名字,对于他的神通广大,又不恋栈权名富贵,当时也甚是倾慕。可谁晓得造化弄人,现在这位留侯张良,竟然站在了和自己敌对的立场上!
只见张良越众而出,冲着金一略一行礼,金一也作礼相还。张良收了礼数,便道:“大权此物,实为祸端之始。往昔中土之有王者,乃是因下有百姓推举,上则受命于天,不得已而行王事,以济万民之困,何曾有权之为物?是故上古尧舜为帝,一旦成而得其贤人,便绝不恋栈此位,更不传于子孙,而舜、禹之相继为帝,亦只是因为其有大于民,有大德于世,才能为帝。何期大权一出,王者为贼,权之为物,害人害己!当日我相助高祖兴汉之后,曾多方打听此宝下落,直欲将之毁却,以免遗祸人间,却终不能如愿。莫非天意乃叫我今日成此乎?”
张良引经据典说了一堆,金一也只听懂了一半,似乎他对于宇文邕从骊山中所取得的重宝“权柄”大大不以为然,这一点和寇谦之的立场倒是一致。说到这舌辩之术,他是不擅长的,根本连张良说得到底是什么逻辑也听不明白,只得眼望李大白,意思“这场看你的了”!
李大白当仁不让,上前向张良行了个儒生的礼数,张良倒是谦恭,依旧道礼相还。
“上古之事,我等难知,不过这大权重宝,起于轩辕黄帝之时,当无可疑,留侯怎说王者无权?天下生灵不知多少,俗语所说人各有志而已,若周武王平定天下,代殷商为王,亦有伯夷叔齐,不食王粟饿死首阳山,此即化外之民也。倘使王者无权,不免人心涣散,政令不行,则王者何以为王?”
张良摇头道:“此言差矣,在德不在权!王者有德,则民相与附之,追随之,更不须以权力相压迫。譬如汉初高祖兴起,也无权柄在手,不是照样受命于天,建业九州?”
李大白却正等着这个机会,击掌道:“说得好!请问留侯,汉高祖登基之前,天下三年亡秦,五年楚汉相争,这中间有多少生灵无辜死去,不能见到大汉的盛世到来?若是当真如留侯所言,汉高祖有王者盛德,为何那西楚霸王项羽不肯推心归仁?又为何韩信有大于汉室,却不得其王位,终于死于钟室妇人之手?”
张良听见说起韩信,不觉默然,这件事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刘邦不论说什么理由,对于韩信始终是有所亏欠,绝对说不上什么盛德,而刘邦一生为人,和尧舜相比也是相去甚远。不过,张良乃是帝王师,一生志愿就是致君尧舜,刘邦倘若真的德追尧舜的话,他倒无事可做了哩。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说得起了兴,旁边金一一只眼睛盯着寇谦之的动静,一只眼睛盯着那传国玉玺,脑子里只在转一个念头: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宇文邕进到楼观当现在这样子,只要有一个敌人突施偷袭,大家可是几乎处于完全无法防范的状况啊!
第四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