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惊讶了。先前无论瓦岗军内讧也好,元宝藏献汲郡于贼也好,他都已经有所耳闻,并且能分析出事情的起因。但徐茂公拖着半**之躯出镇黎阳的安排,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换了他处于李密的位置,此刻即便不杀徐茂公,也要将其软禁起来,避免有朝一日此人打着给翟让报仇的旗号来夺权。又怎会把此人放到距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任其慢慢**干伤口?
“献羊于虎之计,你没听说过么?”窦建德话又从头上传来,如同迷雾背后的一丝阳光。
“李密想借咱们的手杀徐茂公!”程名振的身体颤了颤,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想必他跟瓦岗内营有过不计较旧怨的约定,所以无法对徐茂公下手。因而干脆将徐茂公派到黎阳来,等着主公带兵去替他除去此人!”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么?黎阳仓存粮甚巨,咱们运不完,吃不净,也不能烧掉。损失几千石粮食,除去一个心腹大患,这买卖如何不划算!”窦建德笑了笑,把手从程名振肩膀上挪开,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品梅。
“主公之慧眼,臣自愧不如!”程名振擦了把额头上的津津冷汗,**着说道。此言倒不是在刻意拍对方马屁,的确,自从双方接触以来,无论是故意装出来的也好,无意间流也罢,窦建德的眼光、手段、谋略,处处都高出他不止一筹。
“你也不必过谦了。孤在你这般年纪时,各方面水准均远不如你!”窦建德向嘴里丢了颗梅子,品着其中滋味回应。
是人皆有虚荣之心,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莫不如此。窦建德不喜欢听毫无边际的阿谀奉承,但自己实实在在做出的成就,还是需要有人看得到,并且把羡慕和敬佩写在脸上。这也是他非常喜欢跟程名振探讨问题的原因。说实话,他非常喜欢跟程名振说话时的感觉。对方不像曹、王等人,需要反复提点才能明白其中关窍。对方足够聪明,几乎一点就透。同时,对方又非常谦和,也不像那些所谓的名士、大贤,明明眼光和谋略都不如自己远甚,却非要故作高深状。即便出乖丑,也**撑着不认账,仿佛主动赞赏别人一句,就会贬低了自家身价般。
“主公也不必过谦。”程名振笑着回应了。“臣若有主公一半的见识,当日也不至于被朝廷和瓦岗贼逼得几入绝境!”
“哈哈,哈哈,你这小家伙,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样!”窦建德笑着摇头,看向程名振的目光愈发亲切,“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自家人夸自家人,夸上天也没啥用。说正经的,我想收服徐茂公,眼下你觉得有可能么?”
“臣可以尽力一试!”程名振收起笑容,坐直身体。“但主公别报太大希望!”
“为何,难道徐二不知好歹,非要**在李密手里才甘心么?”窦建德楞了一下,惊讶地问道。
“据臣所知,徐茂公**子极为高傲!”程名振想了想,将自己的看法逐一介绍给窦建德。“他在李密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能轻易咽下气去?可一旦投了主公,便等于将二人私怨变成了两国之事。再想动手报复,可就有诸多不便了!”
“也对啊,咱们的实力目前还是太弱了些!”被属下浇了一头冷水,窦建德非但不恼怒,反而愈发变得冷静。“徐茂公如果想借外人之手报仇的话,朝廷、李老妪、杜伏威三人的实力都不比咱们差。他既然没有投靠李老妪和朝廷,想必也不会投靠咱们。这厮,唉!”
“主公也不必懊恼,试试总比不试要好!”见窦建德脸上的表情很是遗憾,程名振低声安慰。
“既然没可能,又何必徒留笑柄!”窦建德摇了摇头,脸上遗憾的表情又被傲然取代。只是稍稍一瞬,他的眼神又迅速明亮起来,笑了笑,低声询问:“如果我不试图收降他,而是暗中与他**呢?徐茂公总不会拒绝有人帮他恢复实力吧?”
“主公是说……”程名振的思路有些跟不上窦建德的变化,迟疑着问。很快,他就转过了这个弯来,笑着抚掌:“此计甚妙,甚妙。臣愿意为主公写这封信。即便不能驱虎吞狼,至少也能让徐茂公安心养病!”
“不光要套交情,还得来点儿实际的!”窦建德一边吃着青梅,一边指点程名振,“你想办法告诉徐茂公,说我老窦这里急需粮食种子。愿意拿生铁,木材,胶漆和鹅羽跟他换。不对,是跟瓦岗军交易。彼此都是绿林同道么?哈哈,同气连枝,守望互助总是应该的,哈哈,哈哈…”
“主公高明!”程名振又是佩服,又是恐慌。好歹他现在投靠了窦建德,否则,真的遇到这么一个对手,还不知道要被对方如何算计。
“去写,去写,现在就去写。赶着大伙入城前写好了,咱们也能早些安下心来喝酒!”窦建德不理睬程名振的马屁,笑着催促。
“臣,领命!”程名振笑着站起身,吩咐亲兵去拿笔墨。转过头,他又像刚刚想起来一般,顺口说道:“前些日子幽州罗公子来过,但臣不明白主公的心思,所以没能及时出手挽留他……”
“我留下他做什么?绑票索赎么?”窦建德的笑容突然转冷,盯着程名振的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