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程名振在清河县衙和校场分别摆开宴席,为王伏宝及其麾下的同来援救洺州军的将士们接风洗尘,杜疤瘌也以长辈的身份在一旁作陪。王伏宝听闻对方是程名振的岳父,赶紧站起身来,以晚辈之礼拜见。杜疤瘌不敢托大,赶紧上前双手扶住对方的手臂,笑着敷衍道:“窦大当家最近可好。算起来,我们老哥俩有段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记得不记得我!”
“记得,记得。晚辈临来之前,窦大当家说过,要我一定当面跟您行个礼!”王伏宝膂力甚大,硬是从杜疤瘌的手中挣脱出来,恭恭敬敬地将一个长揖行完。刚一直腰,又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哎呀,这下有些乱套了。您老人家居然跟老窦是平辈,我却跟程大当家称兄道弟了好半天。乱了,乱了,这下可真的全乱套了!”
“咋地?王将军跟窦大当家还沾着亲么?”杜疤瘌被王伏宝没头没脑的举止弄得一愣,皱着眉头追问。
“可不是咋地!”王伏宝一咧嘴,河北乡音全露了出来,“算亲戚,老窦是我没出五服的表姐夫。攀扯起来,您和我才是平辈儿!可我一见到程兄弟就非常觉得亲近,还正准备跟他拜个把子呢!”
说罢,歪嘴苦脸,做出了十足一幅犯愁的模样。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彼此之间的生疏感立刻又减弱了数分。老杜疤瘌已经从女儿的转述当中知道王伏宝的来由和女婿的选择了,也明白程名振之所以这样做实属无奈之举。有心给程名振树个强援,以便其在窦建德帐下立足。伸手抹了抹眼角,笑着提议:“一码归一码,一码归一码。我跟老窦论我们之间的辈分,你跟小九子论你们之间的辈分。各论各的,谁也不牵扯谁!”
“有您老这句话就好。免得日后老窦说我胡来!”王伏宝借着坡下驴,笑着应承。“我跟程当家的兄弟是当定了。在平恩县,就做您的晚辈。来来来,老爷子,我先敬您一碗!”
“哪有让客人先敬酒的道理!”杜疤瘌笑着举起酒碗,“这碗,我就替小九子敬你和你身后的弟兄,谢大伙相救之恩!”
“不行,不行。我们来得太晚,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况且您老比我大这么多,喝了您的敬酒,我不等着折寿么?”王伏宝死活不肯答应,大声替自己找着借口。
他身后的将领们也不敢居功,齐声表示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即便大伙不来,洺州军也可以把难关自己顶过去。程名振见状,赶紧笑着向所有人提议,“干脆大伙共饮此碗吧,谁也不算敬谁的。要敬,就敬老天长眼,让我等今日有缘相聚!”
“好,干了!”王伏宝笑着答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众人亦随着将碗中酒饮尽。然后重新落座,按照河北地方礼节巡酒。三碗过后,席间的气氛渐渐开始融洽,借着劝酒的机会,程名振笑着向客人打探,“王将军,窦天王到底什么打算,你能不能跟大伙仔细我觉得他老人家的话比较高深。具体细节如何,却两眼一抹黑!”
“此事说来话长,老窦提出这个建议,也是被官府逼出来的。”王伏宝放下酒盏,喟然长叹。“唉!想当年高大当家在位时,咱河北绿林道也曾红火过。但大伙总是三心二意。打顺风仗时一个比一个冲得勇,真的遇到硬茬子,却一个比一个败得快!偏偏老天爷又跟咱们过不去,愣是派下来李仲坚和杨义臣这两位煞星!唉,那场仗输的,甭提有多冤了!”
“张大当家去年也是折在了李仲坚之手!”对于敌人的强悍战斗力和绿林同道们的作风,杜疤瘌深有同感。想当初,张金称身边也呼呼啦啦带着近二十万大军呢,结果怎么样,一场败仗下来就全交代了,要么被李仲坚击杀,要么被雷老虎、刘霸道等人瓜分,最后跟着张金称撤到平恩避难的,满打满算才千把号人,连全盛时期的百一都没落下!
“高老当家兵败身死,侥幸活着的人也都被打怕了,退入豆子岗中关起门来听候老天爷的安排。”王伏宝轻轻拍了几下桌案,继续补充,“这时候,郭绚又带着兵马找上门,由外到内,一个寨子挨着一个寨子的挑。凡是被他破了的寨子,男的全部当场斩杀,女的则绑出去卖给外边的人为奴。大伙被逼得没法,才又重新聚集起来,推老窦出来带着大伙找活路!”
他只是用三言两语来概括,程名振等人却能听出这背后的血雨腥风。自从张金称事败后,杨善会对清河、襄国两郡的绿林豪杰采用的几乎是同样的处理手段。很多本来已经打算洗手不干的喽啰,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不得不重新扯起了反旗。
“人家是官,咱们是贼。官兵杀贼,贼杀官兵,都是天经地义,算不得什么狠辣!”杜疤瘌倒是看得开,抿了口酒,幽幽地点评。
“大伙开始时也都这么以为。但老窦他不同意。他说,如果大伙想听他的,有些规矩和说法就得改一改!”王伏宝轻轻摇头,否决了这种看法。
“老窦的确是那么个人儿,我记得当初在高鸡泊跟着孙大当家混时,他就总和别人两拧着!”杜疤瘌想了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这点他倒跟小九子很像,都喜欢扯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