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黑漆漆的漳水河面,突然出现了数以万计的火把。除了正对左武侯营地的河段外,武阳郡兵与东都骁果驻地的对面,刹那间鼓声如雷。从酣睡中被惊醒的郡兵和骁果们第一时间就乱了套。待魏德深和段令名两个分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稳住了各自的营地后,大批的“敌军”已经在岸边开始集结。
从火把密度上来看,每家营地门前聚集的贼军都足有五、六千。桑县和在这个时候命令别人去支援他,纯粹是没拿别人的脑袋当回事儿。的确两人其中一个放弃本营,全力向左武侯靠拢,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是那样,二人自己的营地必然被敌军所劫。\过后桑显和因为应对得当而立功受赏不在话下,那个舍命支援他的人呢?营地丢失,粮草辎重尽丧贼手,辱没朝廷颜面,随便任何一个罪名都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无论桑显和催得有多急,没判明敌情之前,段令名和魏德深两个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特别是段令名,虽然为初次上阵的新丁,但官爵和家世都不在桑显和之下。身后还有一个留守东都的权臣叔叔段达撑腰,实在没必要把桑显和的命令放在眼里。
他二人按兵不动,河岸边虚张声势的王二毛和谢映登两个可是得了意。互相用号角打了个招呼后,指挥着各自仅有部属,将面前的草人和火把又向敌营方位推进了半里。黑漆漆的夜色中,只见一队队火把缓缓向前移动,每一队都单独成为一个小方阵,一个方阵停止移动后,另外一个方阵又迅速跟上。此起彼伏,秩序井然。
疑兵不会主动发起攻击!疑兵更不会主动靠近,暴露自己的实力。看到缓缓迫近的火把之海,魏德深和段令名两个对桑显和的招呼更是置若罔闻。一个个瞪大眼睛,紧握长槊。心里苦苦期盼,盼望着寒冷的春夜早些过去,盼望那恼人的号角及早停下来。\
也许是听到了他们其中的祈祷,接连吹了六遍求援号角之后,来自左武侯大营的喧嚣渐渐停止。火光已经烧红了半边天,暗红色的夜空下,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混战中死去。喊杀声变得时隐时现,猛然高亢,瞬间又低沉,声声如刀,折磨得人的心脏几欲停止跳动。
发觉远处的变化,谢映登禁不住心中一沉。他早就将洺州军视作瓦岗军将来争夺河北的有力竞争对手,却还没卑鄙到真的希望朋友倒霉的地步。正急得火烧火燎的当口,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把。映登迅速抽刀,转身跳开。耳边却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看把你紧张的,我!”
“二毛,你怎么跑我这边来了!”谢映登又惊又急,大声质问:“那边呢,你就不怕魏德深杀出来!”
“拖了这么久,老魏想杀出来早就杀出来了!”王二毛微笑着摇头,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担忧,“况且如果他杀出来,我的把戏立刻被拆穿,光凭着三百来人也挡他不住!”
所谓疑兵之计,关键就在虚张声势。对方只要敢于出营接战,伎俩立刻露馅,打与不打没任何分别。\谢映登略一琢磨,立刻明白了王二毛的话有道理,点了点头,笑着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我能帮到你什么?”
“九哥那边恐怕有点麻烦?”王二毛轻轻点头,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左武侯是个硬点子,肯定扎手。我琢磨着,咱们这边也折腾差不多了,干脆悄悄绕过去…….”
映登眼神一亮,迅速点头。
正如王二毛所料,当桑显和决定将剩余弟兄聚集到身边,与洺州军拼死一搏后,程名振遇到了出道以来最大的挑战。
雄阔海、段清、王飞等人提前完成预定攻击任务,将敌营凿穿后迅速撤回了主将的身边,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非常令人沮丧的消息,左武侯并没有像大伙事先想象的那样溃不成军,而是被桑显和那厮主动召唤到了中军附近,避免了与洺州军的进一步混战。虽然在刚才的夜袭中,弟兄们在左武侯的营盘中纵横交错趟出了几道血口子,但于此同时,大伙也付出了战死数百,受伤近千的代价。
“点子,点子有点扎手!”又见到正在举目四望的程名振,段清用兵器支撑住躯体,一边大口大口喘粗气,一边汇报。\即便是在对付冯孝慈时,他也没像今天这般累过。整个人就像刚从血泊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水和汗水。
程名振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应。左武侯的顽强程度的确出乎了他的预料,从耳边传来的角声来判断,桑显和已经放弃了将洺州军拖住,等待武阳郡兵或者洛阳骁果过来围而歼之的打算。这个倔强的家伙正在趁最后的机会收拢士卒,准备跟洺州军来一次纯粹的硬碰硬。
既然他不下达新的命令,段清等人也不再啰嗦,喘了几口粗气后,立刻收拢部属,命令大伙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连续几年的大仗小仗打下来,最初追随在程名振身边的这些心腹也学了不少经验。他们知道今夜的战斗恐怕是耗子拉木纤——大头在后面。更明白该怎样做,才能保证自己和麾下弟兄最有可能在战斗中活下来。
一时间,被火光照耀如白昼的左武侯大营居然难得地“安静”了下来。除了双方中军处不时传出的角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