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程名振过来敬酒,听人把师父的仇人李密居然推崇到天命所归的地步,哈哈笑了几句,大声道:“房兄这话好像不太对。若论磨难,在座的豪杰除了你房兄外,都经历过不少。莫非我等个个都身经百炼,个个都是真命天子?那样,这大隋天下可不够分的!”
不给房彦藻继续忽悠的机会,他迅速向前逼了一步,盯着对方的眼睛强调:“程某不知道房兄跟李密是什么关系,竟然如此卖力地替他吆喝。但程某却知道,李密跟杨玄感搭伙造反,结果是杨玄感掉了脑袋,李密自己却提前跑路。李密跟韩国相搭伙用兵,结果是韩国相被乱箭穿身,李密又毫无损。咱江湖人讲究一个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有人自己捞尽好处,却把老子推在前面替他挡刀。那不管他是什么命,老子也没心情伺候!”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咱不给人当垫窝!”霎那间,众人又喝了个满堂彩。江湖汉子,最忌讳的便是被同党出卖。虽然李密未必真的出卖过杨玄感和韩国相,但跟他搭档的人都死了,他却每每提前一步跑路,却是辩驳不了的事实。
张金称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几度想命人将房彦藻给打出去,忌讳着婚礼规矩,才始终没有作。忍来忍去,终于忍到了自家人反败为胜的时候,不觉豪情万丈,拍了下桌案,大声说道:“老子也不信!老子造反,是因为活不下去。如果有人能让老子活下去,老子自然可以保他。但李密不行,即便他是真命天子,老子也不尿他那一壶。免得日后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对,老子才不当杨玄感呢!”
“老子是有点傻,但不至于傻到别人偷驴,老子替他拔橛子的地步!”
猛然间明白过味道的江湖豪杰七嘴八舌,指着房彦藻大骂李密。把个美髯公房彦藻骂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面。趁着众人围攻方彦藻的时候,李旭偷偷抽出身来,扯着郝老刀的衣袖追问道:“五叔,那姓房的是什么来路?怎么今天一再蹬鼻子上脸?”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好像是跟着高开道他们一起从汲郡跑过来打秋风的。你别管他,已经被你揭破了老底,他今晚肯定难以翻身。这有我盯着,你抽空去后边看看鹃子。别让她闷出犄角来!”
想到杜鹃平日里的性情,程名振也觉得好笑。坐床要坐整整一下午,恐怕从小到大她就没坐这么安稳过。目光又向宾客们扫视了一遍,少年人笑着冲郝老刀点头,“那就麻烦五叔帮忙照应一下,我去去就回来!”
“不用,今晚你洞房花烛,没人会怪你失礼!别出来了,早点安歇吧,都累了一天一夜了!”郝老刀心疼徒弟,摆摆手,低声叮嘱。
程名振感激地答应一声,快步走向后堂。肚子里边却依旧想着刚才房彦藻的举动,好生放心不下。在他掌握的有关河北绿林的信息中,根本没有房彦藻这样一号人物。此子混在高开道等人中间稀里糊涂来到巨鹿泽,恐怕怀中必然揣着什么使命。
如果是李密派来接近自己的,那自己可得小心了。师父当年宁可躲进监牢,都不肯将财宝交给李密。如今藏宝图已经到了自己手上,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密偷了去。
一边想着,他一边加快脚步。转眼已经来到新房门口。此刻洞房里边十分肃静,刚刚点上没多久的大红喜烛跳着火焰,将房间内照得流光溢彩。女兵们都跑出去休息了,杜鹃也把头歪在被褥上睡得正香。一双骑惯了战马的长腿却紧紧盘坐着,唯恐睡梦中离开了床榻,威胁到她自己将来的幸福。
轻轻摇了摇头,程名振将心中的烦恼暂时甩在脑后。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没必要为杂七杂八的事情耗费心思。缓缓地走到屋子内,用剪子绞去一节即将迸开的灯花。他笑着坐下,伸手摘掉头上的囍冠。
还要将自己的头和杜鹃的头结起来,一并剪断。整个婚礼过程才算走完。所谓结夫妻,便是来源于此。可现在杜鹃睡得正香,他还真有点不舍得将其匆忙唤醒。蹑手蹑脚地举起蜡烛,靠近囍床,准备好好看看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过于劳累,杜鹃的脸色很差。但酒窝中却始终含着一抹笑意,仿佛睡梦中也心满意足。只是她的唇彩,被涂得太浓了,真当得起“娇艳欲滴”四个字。特别是唇角边……
不对,程名振的手猛然抖了一下,大滴的烛泪滚落在手背上,他却丝毫不觉得痛。将烛火举得更近,眼睛也几乎贴到了杜鹃的脸上,屏住呼吸,仔细看清。
不是什么唇膏!他扔掉蜡烛,将杜鹃紧紧的抱在了怀里。鹃子还在幸福中沉睡着,却有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地淌了下来。
“呼啦!”红鸾帐被烛火引燃,腾起万条火舌。斗大的囍字冒着缕缕青烟,在突然爆的哀鸣声中飘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