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甘露殿内。
“启禀皇上,淑妃,淑妃娘娘,她,她……”跪在地上禀报的人不住的打着哆嗦,连话也说不顺畅了。
景瑞帝拧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回,回皇上的话,”那人拼命咽着口水,终于理顺语句,答道:“淑妃娘娘半个时辰前觉得腹痛,随后宣了御医诊治,没料到情况却越来越严重。方才,方才御医们会诊之后,得出结论,说是恐怕,恐,恐有滑胎之势……”
“混账。”景瑞帝大喝一声。
那人受了这么一喝,霎时间便身子直抖,几乎便要瘫软在地了。
景瑞帝起身,一脚踢在那人身上,直往章华殿去。一路上宫人拜了一地,个个都是神情惊恐。
及至章华殿前,太医院众人早齐齐跪倒,当先一人便是太医院院使温同思。
景瑞帝站定,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连身子都缩成一团的众人,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淑妃情况如何?”
“回皇上的话,臣等无力,罪该万死。淑妃娘娘,已然小产。”
景瑞帝面青如铁,默不作声。章华殿前一片死寂,只听得呼吸声急促兼有细琐的身子发抖引起的衣料摩挲声。
片刻之后,景瑞帝终于发话,吩咐温同思随去馥兰馆。
景瑞帝与温同思进入馥兰馆之后,宫人立刻将大门关上。
景瑞帝暴涨的怒气终于得到宣泄的机会,略一伸手,已然将触手可及的一切事物砸个粉碎,便连文案之上的笔墨书籍也给扔得四处都是,砚台被摔破一角,浓墨泼了一地。
“你不是跟朕保证说绝无任何危险的吗?”景瑞帝嘶声怒吼,脸上青筋暴跳。
温同思跪在一片狼藉中,官服上也沾了不少墨水。但他神情仍然平静,并不见惊慌。
“回皇上的话,当初微臣听从皇上吩咐,为淑妃娘娘下药,的确是绝无害处。淑妃娘娘这些日子身体已经好转,更何况那药不管对淑妃娘娘还是对胎儿都绝对是没有任何害处的,只是会有些轻微腹痛而已……”
“那你说,”景瑞帝暴喝道,打断温同思的话,“淑妃现在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方才微臣替娘娘诊脉,发现娘娘脉息有异,如果臣推断不错,娘娘应该服用过其他药物。因为药性相冲,才会导致如此情况。”
“你说,”景瑞帝眼神阴厉,连声音中也透出肃寒之意,“凌淑妃服用过其他药物?”
“是,”温同思答道,“而且这药,绝非太医院所开。”
凌淑妃产下的胎儿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这一点,经由太医证实后,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章华殿内寂静无声,经过今天晚上的忙乱,此时各人有各人的忙碌,却无一人敢开口说一句话,便连脚步声也几乎都听不出来。只有凌淑妃自己的卧房内,传出有低低的嚎哭的声音。
房中已经收拾干净,血水污迹全都处理过了,连地板都擦得铮亮,清晰可见人影。屋子里生了旺盛的火盆,分外温暖。一旁也照样点了清淡素雅的薰香。
凌淑妃躺在宽厚绵软的大床上,盖着数床精美轻暖的丝被。由于刚刚小产的关系,她面白如纸,虽然闭着眼睛,但却不断有泪珠留下,肩头也在不住的上下耸动,仔细去听的话,还能听到喉间传出低哑的哭声。
芝兰端了御医送来的刚熬好的药,迟疑着走近,见她这副模样,只得轻声道:“娘娘,还请保重身子,安心休养才是。这药……”
凌淑妃陡然间睁开双目,喝道:“安心,你要本宫怎么安心?本宫的皇嗣,本宫的小皇子,当今圣上的皇长子,就这么没了,你竟敢还叫本宫安心?”
芝兰吓了一跳,浑身一抖,跪倒在床前,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手中药碗晃动,已泼了大半出来。滚烫药汁浇在细嫩手腕上,却也丝毫不觉。
凌淑妃气极,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但到底气虚体弱,挣扎一阵,仍旧倒在床上。凌淑妃头发散乱,额上冷汗频出,面色越发不好,只是不停的喘着气,既短且急。芝兰就跪倒在她旁边,却也不敢伸手相助。
“还有那庸医,”凌淑妃喘了一阵,终于回过气来,接着斥道,“是谁找到的,是谁说他医术高超的。还说什么开的药只会对胎脉略有影响,但只要小心一些,绝对没有大碍的。还说什么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绝对隐秘安全,就连御医也查不出半点蹊跷。结果呢,结果呢,本宫的皇长子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是谁,那庸医是谁,让我爹立刻把他下到大狱,将他凌迟处死,割上一千刀,一万刀!我要,我还要告诉皇上,我要告诉皇上,那庸医谋害了皇长子,我要告诉皇上,让皇上为我讨回公道!”
凌淑妃状若疯魔,凄厉的哭喊着。芝兰跪在一边,周身瑟瑟发抖。
只是没有人瞧见,在屋内一角,似乎有一道阴暗影子,在屋子里停留良久,现在正悄悄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