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态霙大吃一惊,道:“什么?”
孙盛兰却是淡淡一笑,神色间并无哀怨之意,说道:“你不知道,医馆刚出事的时候我害怕得什么样子,每天连门也不敢出。后来,你们说要跟师父一起到帝都来,我也怕得很,只是从来不敢对你们说起。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这我自然知道,如果可以,我也愿意一辈子都侍奉师父。只是,这等性命攸关的事情,我却还是害怕。其实你们到帝都来之前,我就跟师兄说过,劝他不要再管这件事情,我们一家三口,躲得远远的,一辈子安安生生的过了也就是了。”孙盛兰说到这里,低头一笑,神色间有些羞怯,“小师妹,这些话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脑海里,只是我从来不敢将它说出口,只是后来逼于无奈,才对师兄说起过,你,你怨我也是自然的。”
容态霙道:“怎么会,是我让你们平白受累了。”
孙盛兰似乎放了心,又说道:“你师兄那个个性你也是知道的,当场就把我训了一顿,我们成亲这么久,别说成亲之后,就是之前他对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从来没有这般凶过。我本来让他看在孩子的面上,又不住求他,他也只是不肯松口。可没料到,后来你们却自己走了,想必也是料着我的心思了。现在想想,我也真是……”她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那个时候,师兄本来立刻就要来找你们的,只是小宝突然就生了急病,怕也是我那个时候成天心里头想着别的事疏于照料。旁的大夫都不敢来给治,我没法子,也担心师兄坚持要去帝都,成日的在家里哭哭啼啼的。师兄急得没办法,又操心小宝的病,我又是那个样子,药店里买不到药,寒冬腊月的只能一个人跑到山上去采。今年除夕的时候,家里都是冷冷清清的。我看着师兄锁着眉头一脸伤神的样子,心里头也是堵得难受。后来没有办法,小宝的病好了以后,我就带着小宝,跟他说来帝都找你们。”
“你不知道你师兄那个时候听到这话的样子,又是吃惊又是高兴,也不知道说什么,在屋子里四下打转,忙这个忙那个,半天也没干成一件事情,最后还是我自己动手打好包袱,他就站在一边‘呵呵’的傻笑。”孙盛兰想起当时的样子,纵使神色有些忧郁,也不禁开怀而笑。
“那后来呢?小宝怎么……”
孙盛兰看她一眼,接着说道:“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们一路上走来,到了陈庄的时候,我知道有一家人养了四个丫头,还没有儿子,便跟他们商量,把小宝托给他们照料。当初我是想着,说不定这次到帝都去,就没法再回来了,师父的恩情我们一定要报,可小宝还是给小娃娃,就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印京我父母我也不敢托付,陈庄那里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小宝在那边也能没有后顾之忧了。走的时候,我心里那个难过,眼泪都止不住地留了好些时日,到了帝都,想到小宝都睡不着觉,成日只想着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小宝。说来的话,我当然是舍不得的,可事情已经这样,不舍得又能怎么样?我自己胆小怕事,可以背着良心躲起来,一辈子那么过了也就是了,可师兄不行,他要救师父,而且会不顾一切的去做。想想当初,师兄一直不肯成婚,想来也是有这个原因在的,我选择了,也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再说我们去救师父,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只是我自己,倒做出些不孝不义之事。”孙盛兰说到这里,语调中又难免伤怀悲凉,看了一边做着的容态霙,转了语调道,“现在好了,什么事情都过去了,等过一段时间,咱们一起回印京去,路过陈庄的时候,我就去找那户人家,让他们把小宝还给我——当初我还不死心,跟他们说好的,要是我回去找他们要儿子,就付给他们一笔银子——然后,我们就照样的开雨英医馆,每天就像以前一样的过活。小师妹,你说好么?”
“当然好了。”
孙盛兰眼中是无限向往的光彩,忽然想起什么,起身道:“你瞧瞧这些。”说着去了一个小篮子来,揭开上面蒙着的布,却见是一篮子小玩意,有方巾、手绢、荷包等等,做工很是精美。
“这些东西都是我自个儿做的,有时候晚上想小宝一宿的睡不着,便一门心思的做这些,也好有个寄托的物件。我那时候,总安慰自己,说是将来也许还有机会去把小宝接回来,等到那时候,我把这些东西卖个好价钱,多多的给陈庄那户人家一点钱,感谢他们这段日子替我们照顾小宝了。还有,雨英医馆也有好多东西坏了,要置办,咱们不用俭省,就多花点钱买些最好的……”
容态霙听她絮絮说来,并不插话,只是微笑。
雨英医馆,也许他们以后都难以再开办起来了,而自己,以后都要在这清平王府,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与他们一起生活了。不过没关系,孙盛兰要的,其实并非是个确确实实的雨英医馆,也许不久之后,他们会跟着父亲,到一个印京之外的地方,开一间小小的医馆,每日过着平静的生活,为病人问诊开药,孙盛兰会看管着药方的炉子,翻晒庭院里的药材。小宝也会回来,慢慢长大,会好奇的凑到父亲母亲面前寻根究底。一切的一切,都不还是和雨英医馆时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