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没有熬过这个夏天。 我们急匆匆赶到医院时,老李已经被白布蒙了起来。朱美丽双眼呆滞地坐在一边,眼睛红通 通的,泪早流干了。此后,我再也没听见朱美丽哭过一声,只是在火葬场,火化工按了一下 电钮,老李的遗体被缓缓送进炉膛时,被几个亲戚架着的朱美丽晕了过去。 坐在从火葬场回来的大客车上,我在想,在理论上,一个人诞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祖宗在 茫茫人海中相逢,在特定的时间做爱,几亿个精子中的一个和卵子结合,种种巧合缺一不可, 我们才有出生的可能。一个人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上,又一无所有的离开人世。应该追求些 什么呢?一个男人其实真正需要的只是自然和女人,诸如功名利禄都是奢侈品。 上大学时,我的床头贴的座右铭是: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旁边是一张酒井发 子搔首弄姿的玉照;田波光床头贴的座右铭是:人生得意需尽欢。旁边是一张半裸的萨朗斯 通极富挑逗性的动作;徐容华床头贴的座右铭是:明天会比今天好。旁边是一幅俄国著名摄 影家洛包维科夫的人物肖像作品《夏里亚宾像》;张德宏的座右铭是:幸福是灵魂的一种香 味。旁边是张国荣的大幅剧照,“哥哥”是他的偶像。由此可见,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今朝 有酒今朝醉,至于明天会怎样?不是还没到明天吗?暂且不考虑!今朝酒醒何处,扬柳岸晓 风残月。多好的情调!田波光比我更现实,他是个超现实主义者,一个野心家,一个实干家,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徐容华是个理想主义者,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爱情上,他都 追求最高境界,希望在绝高处坐看云起;张德宏是个幻想主义者,他追求的幸福虚无飘渺, 难以把握,注定了悲剧性的命运。 如今除了田波光正在得意尽欢外,其它人好像都是壮志未酬。张岚也是个理想主义者,她最 大的愿望是:她的老公能早日升官,发财,这样她就不用去上班了,天天在床上睡到太阳晒 到屁股起床,佣人伺候着吃了早饭,就捧着一大堆纸巾坐在家庭影院旁,看无聊之极的言情 剧,并陪上一大堆眼泪;黎娟的生活准则师承田波光一脉,她认为必须把生活中的每一天都 当作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人生下来是为了享受的,不是来受罪的。 如果不幸福,不快乐,还活着干吗?不如自杀算了。”
张岚说自从到管委会上班以来,田波光很照顾她,帮了不少忙,因此想对田波光表示谢意。 我说:“不用了,帮我们的忙还不是应该的?” 张岚一听就生气了,说:“一跟你商量这个事,你就是这句话,人家又不是你的亲兄弟,你 一有事就晓得麻烦人家,连个谢字都没有,像什么话吗?” 我不耐烦地说:“那你说怎么谢他呢?” 张岚说:“我们请他吃顿饭吧,档次高一点的地方。” 我说:“算了吧,五星级的大酒店我们请不起,三、四星级的大酒店人家常去,什么山珍海 味没吃过,早吃腻了。” “也是,田波光好像常有饭局。” 张岚又想了一会儿,“那我们送他点礼物吧,我看他常抽 中华烟,酒吗,好像听他说,最喜欢喝五粮液。” “你这个秘书当得还真不错,领导一点嗜好全被你摸清了,结婚这么多年,你老公的嗜好是 什么,弄清了吗?”我用揶揄口吻说。 “我跟你说正经的事。”张岚翻了我一白眼,“明晚我把东西买齐了,你陪我到他家跑一趟。” 张岚的口气不容置疑。 田波光这家伙进大学没多久,就跟我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俩关系好得常躺在一张床上, 睡一头聊天,吃的,用的统统“共产”,每次回家带来的食物,从来不分彼此,拿来就吃。 那时我俩身材差不多(当然现在他比我肥出一圈,下巴早成了双层的,跟猪似的),所以衣 服可以混穿,除了内裤不跟他共用外,身上的所有衣服,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那时流行 皮夹克,我吵着要一件,我妈被我盯急了,一咬牙,花了1000多元给我买了一件。我兴冲 冲地穿到学校显摆,翌日早上起床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原来一大早就让田波光穿去约会了, 结果那件皮夹克穿在他身上的时间比穿在我身上的时间还多。如果我俩不是班上赫赫有名的 “花杆”,还真让旁人误会我们是一对“同志”。 张岚硬要送田波光东西,向他表示谢意,其实我认为一点必要都没有。田波光虽然现在一个 好口子上做官,官不大,却实用,有权有势,我也见过他搞形式主义,跟人家打官腔的恶心 行为,但是关起门来,他跟我之间,还是坦诚相待的弟兄。记得刚和张岚确定恋爱关系那年, 张岚过生日,我决定包下学校的一处卡拉OK厅为她庆祝,可是包一场要500元,我身上只 有200多元,田波光得知我的想法后,毫不犹豫地掏出身上仅剩的300元给我凑上。后来我 要还田波光钱,递钱给他时,他的脸气得都发白了,嘴唇颤抖着说:“吴铮,你这是什么意 思啊?你还把我当兄弟啊?” 我说:“亲兄弟,明算账吗。” “算这么清,还做什么兄弟啊?”田波光气得拂袖而去,一个星期都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