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怎么跑?"刘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哼,"周围已经全是孙策的人马,包括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螳螂捕蝉,不料那蝉竟是黄雀假扮的,还送出一个假孙策来让我以为胜券在握。错失良机,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抬头看着孙策,孙策也低头着刘勋。短短两年之前,两个人的实力还相差悬殊。如今雏鹰羽翼已经丰满,开始俯视大地了,自己却连安身立命之所都已失去。面前,甘宁充满仇恨的利刃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因为紧张重新迸裂,渗出了鲜血。赖以成名的双锏也只剩下了一支。
罢了。刘勋苦笑一声,放下金锏。
"孙策啊,你父亲和我原来同在袁术帐下,也曾一同讨伐董卓,一起血战沙场。如今我竟败在他儿子手下,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庐江本来就是你打下来的。你取回,我无话可说。我现在只想保住我这条老命,看看这大汉王朝最终的归宿。"说着,双手摊开,摆出一幅完全不设防的姿势。
甘宁举刀逼近了一步,刀锋在刘勋脸上晃动,恨恨地说道:"你做梦!"刘勋眼眨也不眨,只是望着孙策。
孙策面色依然波澜不兴,开口问道:"刘老将军若能逃得生天,意欲何往?"
刘勋沉吟了片刻,说道:"当年袁术称伪帝,我也曾声言与他绝交,以郡守之身还庐江于朝廷。司空曹大人修书给我,说只要有他在,朝廷里就有我刘勋的地方。如果能活着走出这里,我应该是去找他吧。"
"还回来吗?"
刘勋神色黯然:"我发誓,有生之年,刘勋绝不再踏入江淮地域半步。"
孙策淡淡一笑:"那我就预祝刘老将军在许昌平步青云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在皇上面前多替小侄美言几句。仲谋,替我送送刘老将军。"
听的人,无论是刘勋还是甘宁,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刘勋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放我走?"
孙策笑道:"就算刘老将军想留下,孙策还不想接待呢。"说完背过身去。
一个穿戴光鲜,声音还带着些许童稚的少年将军走到了刘勋身边,拨开甘宁的刀,先施了一礼,说道:"刘老将军,小侄孙权,这厢有礼了。请老将军随我来。"
甘宁被人推动,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大喊道:"不行!二公子你让开,我要取这老贼的狗命替老寨主报仇!"
"甘将军,这是大哥的命令……"孙权正想说什么,却被孙策打断了。
"仲谋,不要插手。人我已经放了,剩下的是十万水寨和刘老将军的私人恩怨,让兴霸自己解决!"
孙策高高扬起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孙权低下头,退到一旁。刘勋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甘宁举起腰刀。快要落下的时候,孙权突然说道:"甘将军,冤冤相报何时了。十万水寨手上也有不少人命,他们的仇又要向谁来报呢?你面前的老人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可他已经降了。他没违背誓言捡起金锏抵抗,你还要杀他吗?"眼神幼稚,却也出奇的坚定,眸子深处隐隐透出青绿色的光芒。
甘宁愣住,手上的刀终是没有落下。他甚至没有注意孙权和刘勋何时离去。等他回过神来,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仇人,没有十万水寨的兄弟,只有混沌而虚无的大雾弥漫在周围。第一次,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水贼无力地瘫坐在战船上。
艨艟上,一支对准甘宁的箭也无声地撤回,持弓者如同甘宁一样痴了。
只有孙策在笑,把一切看在眼里。
"程咨,传令下去。程普、周泰二人领兵接收俘获的战船物品,看守降兵。其余人等立刻随我回营!凌统,你去把甘宁给我叫上来。"
凌统背着弓箭,若无其事地走过孙策身旁,直盯着孙策的眼睛,并不因为身为家臣而有所顾忌:
"主公,今天这出戏,是你叫二公子演给我看的吧?"孙策笑而不答,"我答应你,不找他报仇。只要他一天忠于孙家,我就饶他一天不死。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会执行任何与他有关的命令。这是我的底线。"说完扭头就走,年少的脸上带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冷漠与通透。甲板上没有一个人的眼神敢在那雕塑般俊秀的面孔上做片刻停留。
凌统的父亲凌操,四个月前死于十万水寨的伏击。指挥那次伏击的人,正是甘宁。
孙策望着那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根本没让仲谋演什么戏,那全是那孩子自己的主意。"
十万水寨的人情给了,刘勋的虎牙拔掉了,甘宁凌统之间的问题暂时性的解决了,仲谋长大了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父亲啊,是你在天上保佑我孙家吗?四下无人,孙策茫然地抬头望天。
天上,也只有大雾,混沌而虚无。
白毓在孙策大营内受到了特等优待。不论是抵抗瘟疫的事迹,还是面对刘勋的沉着应变、不屈不挠,抑或是她身上的伤,都足以让她赢得所有人的尊敬:不是因为她是孙策的夫人。这样的友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