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迟到,而扬言过午不侯的冉亦白却迟迟未到,我放在桌上的手机时钟刚刚从八点整跳成八点零一分,她没有出现,说是去联系她的汤联也一去未返,服务生准时开始上菜,我没这要求,显然是汤联的意思,我也就没多余的说‘等人到齐再上’这种强调礼节的客套话。
不晓得是有心安排还是无意的巧合,这一桌菜就像这小房间一样,简单,又有点小精致,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东方在家里常做的拿手菜,与平时的晚餐毫无区别,就连茶都是我平时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实际上东方做菜是很有一套的,不过与擅长家常菜的楚缘不同,她更喜欢,或者说是精于一些工序复杂、难度系数偏高的料理,而且风味颇杂,各色高档菜系都会几样,其中最拿手的是鲁菜和法国菜,甚至还能做几种药膳,可她捣鼓的玩意儿成本太高,例如她最得意的是料理海鲜,可我区区一介白领,每个月万八的工资,这种香香嘴臭臭屁股的奢侈享受偶尔一次还可以,天天如此我哪里承担的起?所以与楚缘轮流下厨的东方不得不自废武功,从头学做普通的家常菜,因为自身厨艺本就有一定的造诣,倒也不完全模仿楚缘,故而自成一派,做出来的菜虽然难免不伦不类,色香味却都极具特色,辨识度超高,所以这几盘菜才上桌,我们就想到她了。
楚缘和冬小夜睹物思人,更沉默了,不大的房间里,空气凝固的就像一块石头,严丝合缝,让窒闷的让人感觉不到氧气的存在。楚缘低着头,毫无意义的抠弄着漂亮的指甲,似乎不做点什么分散自己的精力,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尽管如此她也倔强的没有去擦掉眼角悬挂着的泪珠——如果抹了眼泪,那就证明自己真的哭了。
我能体会这丫头此刻的感受冉亦白尚未开口,我们却已经不能再开口了
汤联那一番话,证明了冉亦白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主观情绪化的更年期女人,恰恰相反,她只是个嘴硬心软不太会表达自己感情的母亲,她不冷漠,而是一直用口是心非的方式宠溺纵容着东方对此,以前对楚缘同样口是心非的我,很有共鸣。
我觉得冉亦白迟到,就是要借汤联的嘴巴告诉我们这些,就像汤联说的,这些话,冉亦白自己是说不出来的,她要我来郁金香度假村,就是因为汤联被我间接救过一命,对我心存感激,故而我不会怀疑他对我说谎吧?
楚缘与虎姐都意识到了这个,所以才闷闷不乐,这倒是挺让我感到意外,我以为能和东方一样荒唐到不惜扯怀孕这么蹩脚的谎言的楚缘,是铁了心不择手段也要争取留住东方呢,可她现在却不再提,只是努力的憋着眼泪,默默的为即将到来的分别伤心
臭丫头真的长大了,为了朋友的未来,她放弃了自己的任性,她已经不再是她小说中的那个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哀求最好的朋友成为她哥哥人生伴侣的慕容缘缘了
我重新打量这房间,不由讪笑,我现在终于明白冉亦白为什么特别刻意的安排这个小房间来突出对我的敌意了,就是为了掩饰是她让汤联对我说这番话的吧?
“这几道菜会不会是小东方做的啊?难道她就在这里?”冬小夜心疼楚缘,于是打破了沉默,只不过这话更多的是自我安慰式的期待。
我不客气的夹了一筷子糖醋鲤鱼吃到嘴里,怔了怔,然后摇头道:“不是,太淡了,东方知道你我口重”
冬小夜恶狠狠的瞪我,连着对我使眼色,我只装看不到,又夹了其他几盘菜,边尝边道:“这个也淡,这个也淡一道菜拿捏不准还有可能,每道拿手菜都拿捏不准,只能证明菜谱是她的,下厨的不是她。”
楚缘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望着我,那张小脸让人心疼,“哥咱们是不是留不住东方了?”
我没回答,只是放下筷子,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对她微笑,心里却和她一样,矛盾着,纠结着。
我们都明白,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无论是对东方的前途,还是她与她母亲的关系。
可这也是最坏的结果——分别,从来都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尤其是对楚缘和东方而言,她们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更何况,她们只有十六岁,还无法像我这样的成年人一样理性的看待和接受分别,哪怕是暂时的即便理性如我,现在又何尝是滋味?尽管我曾经就有过与紫苑分别的痛彻心扉的经历
楚缘将头埋入我怀中,到底还是忍不住哭了,没哭出声音,也没有撒娇,让我心疼也让我欣慰,安慰的话和自欺欺人的话都是多余,这是成长的代价,即便苦涩,也必须勇敢的面对,楚缘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是小孩子,眼泪不等于懦弱,有时,是一种对长大的执着和长大后的坚强。
冬小夜在这方面却是相当固执的,或许是源于她父母对待子女的态度吧,她始终觉得冉亦白不理睬东方自己的意愿,是错误的,是她不能接受的,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便找茬发泄道:“都说架子大的人阔气,脾气大的人小气,可这姓冉的女人是个另类,架子大,脾气大,人也小气,在这么阔气的地方,就请咱们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