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曹植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开。薛灵芸没有见到他。
也许,彼此见面的机会已经越来越渺茫了,关系也要越来越疏远。想一想,多么可惜啊。她对他,分明只是单纯地爱慕,没有一点越轨的念头,但她却连看着他说着他都要遭来暗中的非议。而今,只愿那卢家的女儿,有足够的美貌与聪慧,能解他愁眉,使他欣慰吧。至于甄妃的死,当中隐情,他不知道,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薛灵芸忧心地想着,娥眉深锁。御花园春景正浓郁,却入不了眼,像一面枯燥的屏障。这时候,依稀听见有女子的歌声传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那声音婉转如出谷的黄莺,配上流畅的曲调,意境清幽,仿佛在姹紫嫣红的顶端开出最绚烂最耀眼的一枝。
勾魂摄魄足矣。
薛灵芸入了迷,随着歌声走,只见圆亭里,坐着衣着华贵的女子,看背影,想必是妩媚婀娜之姿。她抚着古筝,自弹自唱,时而抬起头眺望远方,似在等待着谁。后宫的嫔妃薛灵芸几乎都见过了,但熟悉到能够从背影辨认的却不多,只不过此时这个人究竟是谁反倒不重要,只要她的琴弹得好,歌唱得妙,她欣赏过也就罢了。
歌声戛然而止。
仿佛是圆亭内的女子察觉有人在暗处偷听,回过脸来,一眼便望见了薛灵芸。薛灵芸这才看清楚,原来那着一袭华袍弹唱之人,竟是传闻中冷傲孤僻的莫夫人莫琼树。在一些酒宴等公开的场合,薛灵芸不是没有见过她。犹记得,第一次是在皇上曹丕与各位嫔妃在敬仙亭赏雪景的时候,亦是自己刚受封后不久,莫琼树姗姗来迟,但见她一袭葱绿,自皑皑雪白的背景中走出,恍如落入凡尘的精灵。可仔细地看,她的五官其实并非太出众,只能说端庄清秀,是中上之姿。但看着她总觉得有一些难以名状的特别,或许在眼神,或许在笑容,组装起来,就仿佛有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听说,曹丕宠
她,三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厌烦。御花园里有一片兰花林,是曹丕为了讨她欢心特地安排工匠种植的,以前薛灵芸也不慎打翻过她的兰花,还因为那样跟陈尚衣有了争执。而她天生一副好嗓子,谙熟音律,歌声有如天籁,这一点,现在总算是见识了,的确所言非虚。
薛灵芸便理了理衫子,从桃树背后站出来,沿着小径走到莫琼树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夜来见过莫夫人。”
“嗯。”几乎只用了鼻子发声。寡淡的眉眼,神态倨傲。
莫琼树的宫女浮烟出了声:“夫人,既然这唱歌的雅兴被人打断了,就请回宫里歇着吧,您身子弱,当心吹风受凉。”虽态度温和,却言语高傲,跟莫琼树的表情倒是彼此呼应。莫琼树便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小宫女将古筝收好了,再微略地低了低身子,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边,由浮烟搀着,缓缓地走出了圆亭。薛灵芸注意到,她的面上是颇有愠色的。她甚至没有给薛灵芸一个正眼。
这时红萱亦跟了上来,问道:“昭仪,那不是莫夫人吗?”
“嗯,是啊。”薛灵芸做无奈状,“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呵,她就是那样的,高兴不高兴,您从她的脸上是瞧不出来的。”红萱一面笑,一面将披风给薛灵芸搭上,“今日天气凉,您注意着点儿。”刚说完,就见走到小路转角的一行人,做了些许停顿,原来是有一株桃树的枝丫划到了莫琼树的肩,青莲色的衣裳裂出一道细小的缝。从她刚才起身的姿势,薛灵芸猜想,她必定很爱惜这件衣裳,于是眼珠子一转,欢喜地笑道:“我应该向她赔个不是才对。”
所谓的赔不是,就是用上好的丝绸做出一朵青莲色的兰花,含苞待放,惟妙惟肖。连红萱都惊叹:“昭仪的女红竟然这样好,这朵兰花如果摆在窗台上,只怕连蝴蝶蜜蜂都要吸引过来呢。如此精巧的手工,堪称针神了。”
薛灵芸得意地扬了扬眉:“带上它,我们去见莫夫人。”
“是。”
莫琼树居住的景岚宫,在后宫的西南面,正对皇后的懿宁宫。宫内遍植兰花,偶尔有柳树及洋槐相间,最别致的当属那座巨石堆砌的假山,足有两三层楼高,山中亭台水榭俱全,仿若浓缩了的江南庭院。莫琼树没有料到薛灵芸会来,颇为惊讶。薛灵芸开门见山,道:“那天是夜来鲁莽,扫了夫人的雅兴,今日特来赔罪。”
“赔罪?本宫可未怪责你。”莫琼树说话,亦像她钟爱的兰花,清幽幽的,好像风一吹就要将那些字句都吹散。
薛灵芸道:“夫人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跟夜来计较。是夜来自己过意不去,那天,看夫人临走的时候被树枝划破了衣裳,夫人很喜欢那件衣裳吧?”
“嗯?”那又如何。
薛灵芸道:“夜来可以为夫人将衣裳补好。”
站在旁边的宫女浮烟便又说话了:“补?薛昭仪说得轻巧,那衣裳可是用最细致的蚕丝做的,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缝,还是要留疤痕的。”
薛灵芸一笑,示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