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怎么说?”我问,起身向外走去。
“太医说两人并无性命大碍,身上的伤也都只是些皮外伤,休养几日就可好,只是这身子恐怕得调养好一阵子才能恢复。”碧珠小声道,跟着出来。
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叹一声:“还好……”
还好他们没事,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夫人打算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问,身子已经进了寝室,在妆镜前坐下,开始卸妆。
“香墨姐姐与陈公公两人哪,难道夫人还真要把他们养在宫里吗?”她走过来帮我,将钗环摘了放进首饰匣里。
“就是养着又有何妨?”我冷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亦对我微笑,笑出世间最冰冷的颜色。
碧珠看了看我,迟疑着没有哼声,许久才道:“夫人会深受其害的,所有人都会以为夫人什么都知道,到时,想要开罪都难。”
她小声地道,不敢看我。
“本宫从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开罪。”我冷冷地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是个有罪的女人。
“皇上会以为……”
“不用再说了,本宫累了。”我打断她,胡乱将发髻拆了,起身向床边走去。
“夫人……”她不死心地跟过来,再道,“依奴婢的意见,还是好好安排一下,多给些钱财,然后将他们送出宫外,不管怎么说,宫外,总比宫里安全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冷笑着道,脱了鞋上床,抬手放下床帐,将她隔在外面,“碧珠,本宫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要担心,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的语声暗淡了许多,隔了层帐幔,仿佛就隔着尘世,我再也不用伪装坚强,冰冷……
“夫人……”她站在帐外,惶惶叫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默然将外面烛火熄了,躬身退出去。
寂静夜里,我躺在霞红色的黯影里,从枕下摸出一个冰凉的东西握在手里,放在心头。
宝玺,人人都想知道宝玺的下落,人人都以为我知道,可是我并不知道,夏侯君曜留给我的,只有这支冷冷冰冰的霞飞钗。
半个月后,香墨与陈仲的身子也渐渐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每日都会去看望他们,自始至终,他们都没向我透露半点关于夏侯君曜的事,好像是有意的,又好像真的没有可说的。
我由最先的期盼与等待,变为后来的绝望与放弃。
而我与易子昭的关系也就从那天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从前,时常来广滟宫送礼的那些人,也都见风转舵,去了婳淑媛那里。
今天天气晴好,我令宫人在院子里摆了几张椅子,带着香墨、陈仲、碧珠一起晒太阳,谈笑说话。
时隔半年之久,再相处时,似乎没有从前热情,多了些生分。
“尝尝这个。”我将一块鹅油酥油卷亲自放到陈仲面前,又替香墨拿了一块,“你也尝尝。”
“谢夫人。”陈仲十分恭敬地对我福福身,把那块糕点拿在手里,迟迟不敢吃。
香墨也微微对我福了福身,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我脸上笑容半僵,放了筷子,讪笑着坐回去。
“怎么都不吃呢?”我笑着问,自己也捡了一块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见问,香墨将头垂得更低些,在上面咬了一小口,陈仲也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初冬的暖阳,普照在广滟宫森森松海上,也照在我们对坐几人身上,仿佛是刺眼了些,又好像不够炙烈。
我终于长叹出声,将剩下的半块糕放回盘子里。
“我知道你们还在恨我,对不起……”
香墨惶惶抬头看我,与陈仲对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没有,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奴婢还要感谢夫人救命之恩呢!”
“是呀夫人,奴才也并不敢恨夫人,夫人多心了。”陈仲附和着道,亦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苦笑:“既然不恨,那为什么要这么生分呢?”
从前亲密的人,物是人非之后的陌生感与距离感让我无法接受,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却怎么都抚平不了他们受伤的心。
他们久久不语,隔了良久,香墨才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们没恨,也不敢恨……夫人。”
她特地强调后面“夫人”二字,我微一怔,恍然明白。
“原来,你们介怀的是这个,我现在……殇国夫人的身份让你们觉得不舒服对吗?”我看着他们问,目光中有某种疼痛。
他们低头不语,算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