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圣旨卷起来收好,唤了几名宫人,趁着夜色往地牢走去。
青灰色的烟雾为家具笼上一层神秘的色泽,连同那扇云母屏风……洞深高阔的殿堂里,装潢奢华,只让人觉得一眼望不到尽头,都是朦胧。
易子昭重新将案上那方玉玺拿起来,冷眼瞅了半晌,突然冷笑出声,无比讽刺的。
他随手将它丢到一旁,笑声越来越大。
他想,夏侯君曜此刻在天上看着他的狼狈,应该会很得意吧?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看懂了夏侯君曜死前的笑容,他想,夏侯君曜那应该是得意的笑吧?皇帝驾崩,没有遗诏,没有立继位人选,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病危之时,夏侯君曜只是终日躺在床上,不言不语,望着床头帐幔发呆,或是,昏昏沉沉睡着。
门外,有三千禁军层层守卫,说是守卫,不如说是软禁。
夏侯君曜的这份淡定自若,连他都忍不住要好奇,夏侯君曜究竟为什么会那么自信满满,又为什么会那么从容淡定,原来……
天下人总以为,在这场帝位争夺之战中最后的胜者是太后娘娘,是他这个继承大统的皇帝,殊不知,真正聪明的人应该是夏侯君曜才对,夏侯君曜深知即便留了遗诏也没用,太后娘娘自有办法将这遗诏任之、改之,传位于谁,并不是一朝之间成为天子,荣耀一身,而是场灾难,因为,太后娘娘是不会放过那人的,他必死无疑。
所以,夏侯君曜没有留,什么都没留。
在郁清尘出宫四个月后,夏侯君曜就那么去了,将一个天大的笑话留给他来背,让世人耻笑他——不过是一个白版皇帝。
开国皇帝遗留延用下来的那块传国玉玺直到现在仍没有找到,它就像是上天遁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整个凰宫都翻了过来,仍是找不到。
连同在夏侯君曜弥留之际照顾的宫人也都一一盘查过,严刑拷打,那些人,宁死都不肯说出一个字,唯今看来,只有她才知道传国宝玺的下落——郁清尘。
她从前的宫人已被他控制住,现在,只等她来,然后一切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易子昭轻轻闭上眸,仰靠在椅背上,他觉得累极了,空前绝后,原来皇帝就是这样的。
清尘
怀胎十月生子,是每个母亲的愿望,我也毫不例外,将近产期,诚王爷已把我接回了王府,他实在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那山谷里,我也没有再犟,乖乖地跟他回了王府。
经过五个月,诚王妃对我的恨意却全然没有消退,只是她已经学乖了,不敢再来找我的麻烦,大家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如月并不是我的丫鬟,却一直代替着丫鬟的位置,精心照顾着我,我甚至开始有点欣赏她、喜欢她,她虽是丫鬟的身份,但实际上却是妾室,能这么抛开身份,端正心态的人不可多得,更何况她是忠心的。
山谷中条件那么差,她仍愿意坚持陪我一起度过。
傍晚,偌大空寂的殿里起了凉意,我慵然倚在榻上,等着郎中来给我把脉,这是这些天来必备的检查,一日都不落下。
如月将一袭轻薄的蚕丝锦披风为我披上:“二夫人,您再等会,郎中马上就来。”
我轻轻合着眸,没有吭声。
往日里,郎中都会在傍晚之前赶到,今儿个却不知怎么回事,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渐黯仍不见人影,派去的人到现在仍没回来。
如月向外翘盼着,口中喃喃自语:“冯郎中平日都很守时的,今儿怎么晚了这么多。”
我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并不做声,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诚王爷过分小心,关注,反而让我更不自在,我知道我是在难为他,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君曜的,我嫁给他,却不与他同房,他爱着我,却替别的男人守护我。
为难,我深知这是种为难。
为难他,也为难我。
再等了一会,才有人过来通禀,冯郎中正在柳姑娘处,等会就来。
我笑着睁开眸,吩咐来人回去说:“今天就不必来了,也没什么事。”
“是,二夫人。”小丫头领了命匆匆退下。
我扶着如月站起身,慢慢向内阁走去。
“二夫人,您脾气真好。”如月道。
我轻笑不语,她接着道:“不过这柳姑娘可没有二夫人这么好的度量,仗着怀了孩子,在府里闹得不成样子。”
她的语气里带着笑,脸上却看不见半点笑意。
柳姑娘是王爷的侍妾,近来怀了孕,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家里自然十分重视,就连诚王妃一时都得让着她,而我肚子里这个,大家不过是过过面子,诚王妃心知肚明,于是对我倒是少了几分顾忌。
我在鸾榻上坐下,转身看着她,同样是女人,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呢?她同样是诚王的侍妾,因为我的关系而失去了跟诚王在一起的机会,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怀孕的那个该是她才对。
我拉过她的手:“如月,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