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瑞宽急着送我回来的理由,就是所谓的三朝回门。今天是面圣谢恩的正日,也是我在各亲贵福晋们面前正式亮相的机会,娶亲时新娘披着个盖头看不见脸面还好,可是亲戚见面时总不能还带着盖头出来吧。
虽说能以我身子不爽为由推了这次妯娌相见,可这毕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胤祥被人说天生晦气已经说的够多了,我再不想又因为我而让人在背后嘲笑他,因此也是催着他们快走。
“呼……”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会儿脸上热得很,正想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是不是有些烫,却一眼看见了袖口边儿滚的水貂皮。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来,今儿一早儿,瑞宽就告诉我,一套正福晋的冬服冠冕就放在马车里。
这会儿这套可以称之为豪华的礼服就穿在我身上,拜之前做侧福晋时的经验所赐,这衣服穿戴起来虽复杂,倒也难不倒我,更好在冬日的冠冕是冠帽而不是扁方儿,只梳个盘髻就是了。
这些都还好说,只是方才进了宫门之后,好像有人来和瑞宽说了几句什么。过了会儿他才来跟我讲,今儿皇上身子不爽,特旨免了晋见,而胤祥正往我这边儿来。我心里一喜,虽不知道康熙是真的身子不好还是他不想见我,这个结果对于我都是求之不得的。
可我咧嘴刚咧了一半儿,瑞宽又大喘气地告诉我,作为照看胤祥长大类似于养母身份的德妃要见我,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那个看似温和宽厚的女人……若是不知道我真正身份,按照礼数儿,她应该是等我去拜见她,而不是单独提出要召见,既然她知道了,那……
“主子,请跟奴才来。”一个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垂手说。
“啊……哦,走吧。”我舔了舔嘴唇儿,对他轻挥了挥手。瑞宽送我到了西六宫侧门就不能再前行了,临去在我耳边快速地低语了一句,我只听到两字:“不要……”正想问他什么不要,里面的太监已迎了出来,瑞宽忙躬身退下了。
看着四周熟悉的宫墙、楼阁、甬道,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长春宫门,抬头看了眼那熟悉的三个字,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福晋?”小太监见我站在门口不动,轻唤了我一声。
“嗯,走吧。”我勉强笑了笑。
“十三福晋,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去通报一声。”小太监将我带到了长春宫的后花园里。
我知道按照德妃的习惯,冬日里她一向是在花园东头儿的暖阁里起居的。“劳烦公公了。”我笑说了声。
小太监忙打了千儿,“那奴才去了。”说完转身往东暖阁快步走去。
我缓缓地环视四周,有多久没来了?好几年了吧。这里的一草一木,竟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皇宫里那些宫规一样,不论合不合理,就那样沉默而坚硬地存在着。而唯一改变的就只有人。方才进了长春宫,一路碰上的宫女、太监,竟没一个人是我认识的。
我漫步走到假山边儿往上望去,廊子还是曲曲折折地向上盘去,那个书房是不是依然靠窗放着书案,多宝格上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旁边是一个舒适的榻子?以前我经常和胤祥靠在那里谈天说地……一股难以克制的笑意浮上了心头,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儿,记得那次在书房……
“哟,这是谁呀?”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不远处响了起来。我一顿,苦笑了一声,这个声音还真是熟悉呀,她说话时总带了一点儿甜腻的尾音,年氏……
“是不是十三爷的新福晋呀?”一个温婉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福晋不是说了吗,今儿娘娘要见的。”
“妹妹你说的是,瞧我这记性儿,昨儿爷刚说的,今儿就忘了,听说十三爷这回又是宝贝得紧,成亲那天都不让人闹洞房的,我倒是真想见见呢,看看她比……”年氏娇笑了一声,语气里有几分好奇,却也就有着几分幸灾乐祸,“又是”两个字咬得分外清晰。
“姐姐。”钮祜禄氏急促地低唤了她一声,显然是怕她再说出些什么,让我面子上过不去。我微微一笑,脑子里浮现的不是钮祜禄氏那温和秀丽的脸孔,而是她的四阿哥,未来的乾隆皇帝弘历那张沉静的小脸儿。
我默默地吸了口气,心里突然有了类似于欢愉的感觉,这会儿年氏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的,别说她想看看我怎样,就是不想,我也会让她看的。
我扯了扯嘴角儿,摆出一个端庄有礼的笑容来,低头慢慢地转回身来福了福身,朗声说:“兆佳氏·鱼宁见过两位姐姐。”
对面一阵静默,“妹妹快请起。”钮祜禄氏过了一会儿才忙忙地说道,声音里却有了两分犹疑。
“她的声音怎么……”年氏嗫嚅地说了一句。
我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她们,笑问:“我的声音怎么了?”
“啊!”一声有些凄厉的尖叫长长地响了起来。
“咔啦”一声,年氏踉跄地退了两步,花盆底儿重重地敲在青石地面上,声音甚是刺耳。原本脂粉娇艳的脸,衬着她因惊恐而大张的眼睛,反而变得粉底惨白,胭脂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