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皓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海浪拍打在自己身上,只知道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原本一根根精神抖擞的黑发现下都无力的趴在前额上,正如他无力的趴在那段破木头桩子上一样。
起先想到老头儿那神来一脚,他还有力气抱怨,如今只能默默在心里念叨着:他娘的,原来只觉得人心就是不可靠,现在神仙都变得不可靠了,连太上老君都跟着骗人!若是回到中土,老子先活剐了那老头子,再寻遍所有的三清道观,挨家挨户的踢馆!
他志得意满的开始意淫,仿佛已经看到以谢老四为首,后面跟着一帮道士如捣蒜般磕着头大呼“爷爷饶命”的情景。心里一得意,干笑两声,又一个海浪打来,险些将他从木头桩子上掀翻过去。
他又趴回桩子上,死死抱着这段和他命运紧紧牵连在一起的木头,悲凉的叹了口气:日久见人心,相处了那么久的前辈长者,却不如一节木头桩子更懂人情味。唉,不会喘气的总比会喘气的来的可靠。
想想三年间的种种,老头儿教他西域番文,教他如何贸易,教他如何遇人行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却换来这么残酷无情的一脚。老头子明知道这一脚很可能就会让两人天人永隔,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踹了下去。
周天皓只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悲哀:情感在利益面前,永远都显得卑微!
可纵然他又千般委屈,此时却也无人去诉说,万语千言只能化作一句“娘了个蛋”咽进肚子里,死死的抱着那段比情人还珍贵的木头,随着波涛飘摇。
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迷蒙间,他依稀看到了几年前选拔特使的情景……
当时众多皇家侍卫突然接到一道秘密指令:以两人为一组进行互搏。所有人都被这指令搞的莫名其妙,但既然是上头的命令,他们也没有选择的权利。重重比拼过后,被挑选出的武技最优秀的三十个人,又开始进行文试。
大唐风气尚武,南驱蛮夷,北拒突厥,会点把式的人不少,然而真正想成为外家高手,没有长时间的修行却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一干侍卫能成为此间翘楚,更是从小习武,大都是大老粗一个,会写自己名字的都被当成高级知识份子对待。
周天皓父亲是中土商贾,母亲却是西域胡女,幼年时倒随父亲学到许多异域的风土人情,加上又胡人血统,外貌上有异于其他侍卫,往谢老四面前以站,立刻脱颖而出。
从那以后,老头儿总会带给他一些张骞、班超出使西域的史料,
也会带他一起召见许多大食和波斯的商人,了解各地的情况。直到三年前,老头带他上了一架马车,马车经由丝绸之路,驶过大食、波斯,徐徐驰向更遥远的西方,他才知道自己通向了一条开辟新商路的旅程。
脑海里画面不停跳转,意识越来越模糊。尽管他不停提醒自己不能迷糊,否则就再也不会醒来,可是疲惫一波接着一波汹涌袭来,渐渐左右了他的身体。
一股海水冲进嘴里,咸咸的,略微刺激了一下他已经近乎麻木的神经。饶是他体格强壮尤胜常人,却也禁不住这般折磨。在大自然无情的摧残下,即使铁打的身子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他强打精神,又吐出一口海水。昨天夜里,或许是更早之前,他饥渴难耐之下喝了几口海水,却感觉又咸又涩,空涝涝的胃里一阵翻腾,又赶忙吐了出来,连带吐出不少口水,弄的他一阵心疼:偷鸡不成蚀把米,浪费了!
日上三竿,柔和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海浪小了,他眯着眼睛眺望一下远方。
他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抬头了,每次他都会盼望视线里多出一条船,然而现实却一次次的打击他本就不够旺盛的侥幸心理。
可是这一次,他却隐约看到了一条船!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指尖的海水搓进眼里涩涩的,他却顾不得那许多了,生怕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那条船不见了。当他再抬头看的时候,那船却实实在在的航行在海面上!尽管还离的很远,尽管看起来很模糊,但他肯定那就是一条船!
不知道是被海水刺激的还是感动的,总之他现在热泪盈眶,想扯开嗓子欢呼一声来表达自己那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激动心情,但嗓子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在心底把上帝耶稣释迦摩尼玉皇大帝通通跪拜一遍大呼万岁。尽管他生平喊了无数声“万岁”,可眼下心底无声的这句却是最最真心。
正当他得意忘形的时候,连日来的疲惫加上突如其来的狂喜,使的他头脑一阵晕眩。大喜大悲之下,促使他本已崩溃的神经彻底衰弱下来,他用尽最后的意识朝着木桩趴了下去,不至于掉进海里。
他心里悲愤的想到,如果在这时候一命呜呼,那这份冤屈只怕用冬雷阵阵夏雨雪都书写不清!
可有些事就是这样,明知道不该如此,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记得在他昏迷之前心里的最后以个念头就是:娘的,这下赔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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