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可怜敬济青春不上三九,死于非命。张胜提刀,绕屋里床背后,寻春梅不见,大拔步径望后厅走。走到仪门首,只见李安背着牌铃,在那里巡风。一见张胜凶神也似提着刀跑进来,便问:“那里去?”张胜不答,只顾走,被李安拦住。张胜就向李安戳一刀来。李安冷笑,说道:“我叔叔有名山东夜叉李贵,我的本事不用借。”早飞起右脚,只听忒楞的一声,把手中刀子踢落一边。张胜急了,两个就揪采在一处,被李安一个泼脚,跌番在地,解下腰间缠带登时绑了。嚷的后厅春梅知道,说: “张胜持刀入内,小的拿住了。”
那春梅方救得金哥苏醒,听言大惊失色。走到书院内,见敬济已被杀死在房中,一地鲜血横流,不觉放声大哭。一面使人报知浑家。葛翠屏慌奔家来,看见敬济杀死,哭倒在地,不省人事。被春梅扶救苏醒过来。拖过尸首,买棺材装殡。把张胜墩锁在监内,单等统制来家处治这件事。
那消数日,只见军情事务紧急,兵牌来催促。周统制调完各路兵马,张巡抚又早先往东昌府那里等候取齐。统制到家,春梅把杀死敬济一节说了。李安将凶器放在面前,跪禀前事。统制大怒,坐在厅上,提出张胜,也不问长短,喝令军牢,五棍一换,打一百棍,登时打死。随马上差旗牌快手,往河下捉拿坐地虎刘二,锁解前来。孙雪娥见拿了刘二,恐怕拿他,走到房中,自缢身死。旗牌拿刘二到府中,统制也分付打一百棍,当日打死。烘动了清河县,大闹了临清州。正是:
平生作恶欺天,今日上苍报应。
有诗为证:
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食人。
当时统制打死二人,除了地方之害。分付李安将马头大酒店还归本主,把本钱收算来家。分付春梅在家,与敬济修斋做七,打发城外永福寺葬埋。留李安、周义看家,把周忠、周仁带去军门答应。春梅晚夕与孙二娘,置酒送饯,不觉簇地两行泪下,说:“相公此去,未知几时回还,出战之间,须要仔细。番兵猖獗,不可轻敌。” 统制道:“你每自在家清心寡欲,好生看守孩儿,不必忧念。我既受朝廷爵禄,尽忠报国。至于吉凶存亡,付之天也。”嘱咐毕,过了一宿。次日,军马都在城外屯集,等候统制起程。一路无词。有日到了东昌府下,统制差一面令字蓝旗,打报进城。巡抚张叔夜,听见周统制人马来到,与东昌府知府达天道出衙迎接。至公厅叙礼坐下,商议军情,打听声息紧慢。驻马一夜,次日人马早行,往关上防守去了。不在话下。
却表韩爱姐母子,在谢家楼店中听见陈敬济已死,爱姐昼夜只是哭泣,茶饭都不吃,一心只要往城内统制府中,见敬济尸首一见,死也甘心。父母、旁人百般劝解不众。韩道国无法可处,使八老往统制府中打听,敬济灵柩已出了殡,埋在城外永福寺内。这八老走来,回了话。爱姐一心要到他坟上烧纸,哭一场,也是和他相交一场。做父母的只得依他。雇了一乘轿子,到永福寺中,问长老葬于何处。长老令沙弥引到寺后,新坟堆便是。这韩爱姐下了轿子,到坟前点着纸袋,道了万福,叫声:“亲郎我的哥哥!奴实指望和你同谐到老,谁想今日死了!”放声大哭,哭的昏晕倒了,头撞于地下,就死过去了。慌了韩道国和王六儿,向前扶救,叫姐姐,叫不应,越发慌了。
不想那日,正是葬的三日,春梅与浑家葛翠屏坐着两乘轿子,伴当跟随,抬三牲祭物,来与他暖墓烧纸。看见一个年小的妇人,穿着缟素,头戴孝髻,哭倒在地。一个男子汉和一中年妇人,搂抱他扶起来,又倒了,不省人事,吃了一惊。因问那男子汉是那里的,这韩道国夫妇向前施礼,把从前已往话,告诉了一遍:“这个是我的女孩儿韩爱姐。”春梅一闻爱姐之名,就想起昔日曾在西门庆家中会过,又认得王六儿。韩道国悉把东京蔡府中出来一节,说了一遍:“女孩儿曾与陈官人有一面之交,不料死了。他只要来坟前见他一见,烧纸钱,不想到这里,又哭倒了。”当下两个救了半日,这爱姐吐了口粘痰,方才苏醒,尚哽咽哭不出声来。痛哭了一场起来,与春梅、翠屏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说道:“奴与他虽是露水夫妻,他与奴说山盟,言海誓,情深意厚,实指望和他同谐到老,谁知天不从人愿,一旦他先死了,撇得奴四脯着地。他在日曾与奴一方吴绫帕儿,上有四句情诗。知道宅中有姐姐,奴愿做小,倘不信--”向袖中取出吴绫帕儿来,上面写诗四句,春梅同葛翠屏看了。诗云:
吴绫帕儿织回纹,洒翰挥毫墨迹新。
寄与多情韩五姐,永谐鸾凤百年情。
爱姐道:“奴也有个小小鸳鸯锦囊,与他佩载在身边。两面都扣绣着并头莲,每朵莲花瓣儿一个字儿:寄与情郎陈君膝下。”春梅便问翠屏:“怎的不见这个香囊?” 翠屏道:“在底裤子上拴着,奴替他装殓在棺椁内了。”当下祭毕,让他母子到寺中摆茶饭,劝他吃了些。王六儿见天色将晚,催促他起身,他只顾不思动身。一面跪着春梅、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