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叔叔。”他指了指燕奴,大眼却始终不敢看向独孤胤。
“谢谢。”搂住平骏,平凡扭头面向独孤胤,乱滚的泪花又夺眶而出。
“你还真容易被收买,不过小事一件。”他不曾想过要为谁花心思,带回平骏轻而易举,他不过简单地下个命令,微惩平元章对平凡施暴才是重点。
没错,对高高在上的他而言,让他们姐弟见面只是举手之劳,可是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却远胜独孤胤给予的许多东西。
“够了!把你的眼泪收起来,既然他的出现计你这么难过,倒不如不见,燕奴,把他带走。”他厌恶滥情。
燕奴的执行力和行动力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个大步,庞大的身躯已经笼罩在平凡的上空。
他的声势骇人,但平骏显然不怕他,撒娇地嘟起嘴来。
“皇上!”平凡脱口。
她进宫至今,头一次喊他。
“下去。”他说出的话决不更改。
平骏被带走了。
“我有好多话都来不及跟他说,为什么要带走他?”窜到独孤胤跟前,她不客气地吼道。
“以后有的是时间。”他发现她的情绪变化真是惊人。
“平骏可以在这里住下?”他的意思是这样吗?
“你以为我哪来许多工夫将他送来送去!”
“你真好!”平凡不曾对谁做过这样的动作——她飞身扑上独孤胤的怀抱,结实地拥住他。
独孤胤知道自己的反应很怪异,原来霜裹雪埋的心化开了,她的柔软像温暖坚定的手,拨开他以为一辈子都要抓着自己不放的空白和黑暗。
“现在不会坚持要回家了,嗯?”他说。
“我爹呢?”
“不知道。”
“你——”
“他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他理所当然得很。
“但是,再怎样他都是抚养我的爹亲。”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啊!
“妇人之仁!”他笑得讥讽,“不要满口的仁义道德,我可不会傻得相信他曾善待过你!”
不错!依照她对他的认知,能让她以外的平骏留下已是祈天之幸,她还贪图什么呢?
但是,如此一来,她想离开这里的念头非断不可,带着平骏,毫无求生能力的她根本养不活两个人……
进退两难的情况。她的为难只是电光石火,暗地里,她居然有股可以再天天看见独孤胤的欣喜,莫非,她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失落,失落在这深似海的侯门中……
一丘一壑深柳疏芦,半窗半轩花间隐榭。
画廊的尽头是茶室,色彩淡雅的小青瓦铺盖白雪,楼阁中却暖意十足,茶香浅浅,坐在楼廊中赏雪是独孤胤不曾有过的经验。
“我不爱下雪。”捧起一簇白雪,平凡不热衷地看着雪花从指缝中滑落。
“怕冷?”
她摇头:“你出身皇家很难想象平民百姓对抗寒冬的艰苦,在这里,我吃得饱,穿得暖,心里却很不安。”
她身上的紫貂袍又暖又轻,在她耽于玩乐的同时不晓得有多少贫户饥寒交迫,无以为生。
独孤胤眼神如刀锋,笔直盯着瓷杯中芬芳的茶液,一语不发。
“对不起,我不是指责你。”她这岂不是变相骂他昏君,但是,之前她似乎已经这么骂过他,不过,下场奇惨便是。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到底,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绝望的。
她在他心底落地生根,接着,他就必须承受她的喜怒爱恨,这就是爱人的代价吗?
他的心在平衡与偏激的悬崖中挣扎,然后,重重地叹息了。
“燕奴,摆驾回御书房。”
咦,刚刚不还好好的?难得他也喝了几杯好茶。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燕奴还是推着独孤胤的轮椅离开茶室,留下倏然又从天堂被打落冷宫的平凡。
以为停止的雪花又缓缓从青蓝的天空飘下,落在平凡的毡帽上。
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被自己直来直往的嘴巴给害死!
“小姐,咱们也进去吧!又开始下雪了。”小善安抚地劝慰。
平凡望向她的随从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