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海寄生走到镶着精美螺钿花卉的圆几旁,指着一张同款式的圆凳对房振群道:“请你过来这里坐下,我替你回溯你的前世。”
“回溯前世?”房振群觉得有点荒谬,不过——连请所谓的通灵大师这么荒谬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他依言坐下,默默瞧着站在面前的海寄生。
“把眼睛闭上。”海寄生又道。
房振群不置可否地闭上眼,看不见东西,他的感觉与嗅觉变得特别敏锐,他闻到一抹淡雅的檀香味,是海寄生身上的气味。接着,她微凉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我现在就回顾你的前世,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她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的位置传来。
“嗯。”房振群点了点头。
接着——神妙的事情发生了,海寄生嘴里低声念着咒语,她原本微凉的手掌,竟然开始发热,然后愈来愈烫,他感觉那股诡异的热烫穿透皮肤,仿彿要深入他的脑髓……
他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天生的强硬性格不容许他像女人一样发出呻吟,于是他紧咬着牙,忍受那火焚似的痛苦。
然后渐渐地,那种灼热的痛楚消失了,紧接着是春天和风拂面般的凉爽舒适,他的眉头不自觉放松,再放松……然后,他仿彿飘了起来,身体不再有任何感觉,眼前先是出现一道强光,接着慢慢浮现一些影像。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现居的这座宅院!
这座宅院中,似乎发生过许多事,有许多影像从他眼前飘过,又像快转电影,浮光掠影的片段,一一在他面前上演。
就和作梦时一样,他碰触不到任何人或物品,只能像看戏的第三者,远远望着宅中发生的一切。
他看见身着清朝古服的自己,面容痛苦、眼神执着地遥望着一名秀丽女子,而她却一脸幸福地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
光阴宛如跳跃的光影,稍纵即逝,他看见自己发鬓逐渐染上白霜,而女子身旁也围绕着几名孩童,直到孩童逐渐成长,他也垂垂老去,却依然郁闷痛苦,最后黯然死去……
然后,眼前再度出现一道白光,紧接着他又看见这栋宅子,只是换了主人。这男人和前一世的男人相同,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定执着,与近乎病态的顽固灵魂。
同时,他也看见了她!
是那个屡次出现在自己梦中,还有过两面之缘的神秘女子。身穿白缎绣花旗袍的她,同样清雅动人。
房振群呼吸一窒,心弦颤动,情绪也跟着激荡起来。
然而他碰触不到她,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静静地旁观自己与那白衣女子之间的纠葛。
她爱他!那双充满爱恋的美丽瞳眸,总是眷恋地追随着他,而且默默守候在他身后,片刻也不曾离开。
那美丽的眼睛,时而充满爱恋,时而浮现绝望,哀凄绝美,令人万般心疼。然而——“他”却从来不曾回头看她。他的视线,依然固执地停留在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女子身上。他也认出那名女子,是前一世另嫁他人、让他抑郁而终的美丽女子,这一世他依然执着地爱她。
他眼中只看见一心爱恋、却始终得不到的女子,无视于那名默默等待的白衣女子。
终于——她病了。她的憔悴苍白令他心疼,然而前一世的他是个浑蛋,让她伤透了心,心死情绝。
最后,她重病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等待死亡来临的模样,令他鼻头发酸。
他眼眶酸涩,喉头仿彿被人紧紧掐住,难以克制地发出类似哭泣的低哑哽咽。
“好了,已经结束了。”
蓦地,一道女性轻柔的嗓音响起,宣布一切结束了。立即的,眼前的景象倏然消失了,原先的漂浮感也不见了,身体愈来愈重,他宛如坠落地面般诧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原来那张椅子上,哪儿都没有去。
想起刚才魂游太虚时所见的景象,他宛如作了一场短暂的黄粱梦,震撼却又不胜晞嘘。梦中那名女子临死前哀凄悲怨的眼神,他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