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胡说!”中年文士一副正经样子。却是人来了这里,总要有几分风流识相,诚所谓“沾着边儿麻过来……”
是以,方才说了这么一句,中年文士脸上便自又缓和下来。
“这是我家诸葛公子,还不见礼?”
瘦娘喜着应了一声,又是一个万福,却让锦衣青年的一只脚风流地勾了一下首……
“用不着——”锦衣青年目光有情地瞟着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一开口可就透着生,仿佛还是个不经事的雏儿,把个久历风月的鸨儿直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哟……公子爷,这可是从哪说起呀!敢情您是不常来呀?”
锦衣青年“嗯”了一声,点头说:“是不常来……头一回……”
“头一回?啊唷……”
瘦娘睁大了眼,却是有些难以相信。一旁的中年文士咳了一声:“怎么,让我们在这里干站着?”
“哪儿话呀,大爷……”瘦娘满脸笑靥道:“快里面情!”紧跟着一声娇唤:“妙哥儿,看座儿呀!”
即把一行三人迎进画堂花厅。
人声纷杂里,直穿过正面花厅,绕过玻璃画屏里面另有天地。
地上铺着猩红的长毛藏毡,四面书画,绣槛文窗。珊瑚长榻,兰花玉烛。极尽侈华之能事。好华丽阔气的待客所在!
锦衣少年颔首方赞了个“好!”字,不觉怔了一怔,脸上现出了不悦。
敢情是有人捷足先登,先来了,占住了珊瑚坐榻。
中年文士面色一沉,转向鸨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瘦娘笑说:“不碍事的,三位老爷只管先饮茶歇着,回头有了相好的人,里面还有地方!”
一笑解颐,玉手轻拍。
“妙玉、雪君……姑娘们都来呀!”
一声娇呼,群莺乱飞,燕瘦环肥,挤了一屋。
如此阵式,虽不曾把眼前三个生客吓住,却是极见新鲜。
中年文士素行谨慎,不觉眉头一皱。锦衣青年却是看着好玩,一笑转身,便自在珊瑚长榻上坐了下来。
这里原来坐着个贵客,细长细长的一张吊客白脸,留着一绺山羊胡子,看来年岁约在六旬上下,身边站了个青衣童子,捧拿着此老的一杆黄玉玛瑙烟袋。
此刻,这个人正自把一双褪了靴儿的双脚,翘在一个姑娘的腿上,且容那个打扮花哨的俏丽粉头,用着粉团儿也似白嫩的一双玉手,轻轻在他腿上拿捏。
另一个酥胸半露的白皙粉头,原是紧贴在他身后,为他拿捏着两肩上的骚筋,却是眼前无端地杀来了这伙子人,大大地败了他的兴致,瘦削的吊客脸上,老大的不乐意,却还忍着不曾发作。
却是青年这一坐,大大地触了他的忌讳。三角眼为之一瞪,便待发作,谁知来客青年公子身边的那个黑瘦汉子,恁地鲁莽,一伸手便把他推开一旁。
“闪开!”
却是手劲儿大了一点,山羊胡子的白瘦老头儿一身骨头架子,如何当得他这般手劲儿?身子一歪,“啊哟!”一声,一个咕噜,几乎滚了下去。
“大胆!”
老头儿一跳而起,脸都青了。
“哪里来的三个混帐东西?还不给我叉了出去?!”
一开口,显然官腔十足。
老头儿一身蓝绸子合领长衣,长可及地,袖长过手,垂约近尺,腰上束着根垂玉杏带。戴了六合一便帽,花白的发上,犹自落着半面网巾,一身穿戴,虽是从俗,明白人一眼即可看出,实是出身官场的人物。
原来明制,官员平日衣服,虽是宽窄不拘,各取自便,却是袖子宽长与大襟长短,有严格限制,一般来说,袖子越宽、越长者,代表官位越大(自然有其一定极限),襟长亦然。
观之眼前这个白瘦老儿一身穿着,虽然谈不上一二品大员的身份,却也应有四品之尊。
一声咆哮,语惊四座。登时全场寂然无声。姑娘们俱都花容失色,躲闪一旁,噤若寒蝉。
瘦老头穿着一双高脚素帛长袜,手指向座上锦衣青年,气得声音打抖道:“哪来的野小子,竟敢占上我的座位?……”
脸色一凛,转向瘦娘,怒声叱道:“瘦娘,你过来!这是从何说起?”
瘦娘素知此老脾气,原是再熟也不过的常来之客了,正因为平日过于稔熟,才对他失了些应有的尊敬。却是这一霎的忽然发作,出之意外,一时也不禁有些着慌!
“嗳唷,罗老大人……你这是怎么啦吗……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犯得着吗?……”
彩蝶儿似地偎了过去。
“老大人您请坐吧……何必呢!”
一面说,瘦娘施出狐媚,举手搀扶,却为罗大人狠狠地把手给甩了下来。
“少给我来这一套!”
罗老头子脸色透青地怒瞅着她:“不要多说,先叫人把这三个东西给我撵出去!”
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