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希聿聿……”几声长嘶,夜色中一辆战车沿着崎岖的山道轰轰隆隆地驶来。惊起林中无数宿鸟。马车上车右和车左高擎着火把,中间一人双手扶栏,肋下佩剑,夜色中也看不清他的容貌。车到营帐前停了一停,巡营士兵上前盘问一番,便让开了道路,那战车长驱直入,直到灯火最亮地那处大帐前面停住,战车上中间那人一跃下地,身后披风猎猎。尤如一头兀鹰。
“四哥!”那人高声叫着,大踏步地走去,抬手一掀门帘,走进帐去:“四哥,急急叫我过来,有什么紧要的事?”
营帐中央,地上铺着一块脏兮兮的毯子,上边盘膝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的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很墩实,卸去披甲。内着一袭公子袍,头发用布巾束着,双眼微闭,不言不动。看他的模样,刀眉凤眼,鼻如悬胆,颌下三缕微髯,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
而刚进来的这位比他要小一些,大约只有二十一二岁年纪,颌下刚刚开始留须,容貌与那男人有七八分相似,穿着一身甲胄,那残破的甲胄上布满剑痕,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的生死搏杀,让他魁梧结实地身子隐隐透出一股杀气来。
“坐!”那盘膝而坐的男子头不抬、眼不睁,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刚刚走进帐来的男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盘膝而坐的男子沉默良久,等到对面的青年忍耐不住,正想再度发问时,他方睁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黯然说道:“烛庸,今晚,我想了很久,从姬光弑杀王兄,篡夺王位的消息传到吴楚军前,三军溃乱时,一直想到今时今日,唉……,我们错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吴国王子掩余,而对面坐下的这个青年就是他的兄弟烛庸。听了掩余地话,烛庸奇道:“四哥,你说错了,到底什么错了?”
掩余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姬光篡位地消息传来时,军心顿乱,你我都知道大势已去,因此当机立断,领兵杀出重围,逃进了附近山中。那时,你我曾派人与庆忌联络,欲合兵一处,反过来利用楚国与我吴国的不解之怨,借楚**力对抗姬光。而庆忌,并不看好楚王,决意投奔卫国招兵买马,再图大计。如今看来,他地选择是对的,你我都错了。”
烛庸闻之默然,半晌才道:“是,楚王气量狭窄,集权心重,便是楚国公卿大夫,但凡力量足以撼动王权者,也被他寻些借口使鹰犬一一杀了。伯家、伍家,许多忠臣莫不如此,何况我们这些外人?他对我们只有利用,又怎会真心相助。这……我们原也有所预料,昨日的仇敌,今日掉过头来便成兄弟?当然不可能,只是……我没想到楚王这么狠,只提供粮草,不派一兵一卒,尽驱你我为主力,再使些附庸于楚国的小伯国相助与姬光为敌,如今……如今你我的人马已不足三千之众,困守在这大别山中……”
他抬头望向小小的帐幕窗口,忧虑地道:“就算伯不使兵追来,如果我们困守此处,恐怕这个冬天也不好过了。”
掩余凄然笑笑:“你我数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的伤兵残将,难道要全部葬送在这里吗?即便我们全部战死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掩余长叹一声。帐外山风呜咽,听来英雄气短。
烛庸双眉挑起,随即一叹。一拍大腿,沉声道:“四哥,那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何打算?”
“庆忌来信了。”
“哦?”
掩余探手入怀。取出一团素帛,递到烛庸手中,烛庸展开素帛,侧身就着灯光细细地看了起来。只看了一段,他就失声道:“庆忌已知你我兵败,邀我们去卫国?”
“是!”掩余颔首道:“我给庆忌的信中,已经把你我的情形都说明白了。”
“四哥,一旦投效了庆忌,那你……”
掩余淡淡一笑:“如今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还谈什么争夺王位?王位已没有希望,那我就退而求其次,只求能杀回吴国,砍了姬光的狗头。祭我满门老少的亡魂……,余愿足矣。”
烛庸目光灼灼盯他良久,默然低下头去继续看起来,忽然,他身子一震,再度失声:“他要我等分驻卫国艾城、鲁国费城,明年三月再度举兵伐吴?鲁国费城,他在那里还有一支伏兵?”
掩余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是啊。庆忌这小子。真让我刮目相看。他是你我地侄儿,但是论岁数。我们并不比他大多少,从小一块摸爬滚打长大地,等到长大**,他的名声显于诸侯列国,你我与他相比却藉藉无名,不止是你,我心中也是很不服气的。如今看来,他确实是比你我高明啊。”
掩余钦佩地道:“天生神力,勇冠三军,那也罢了。个人地武勇功夫,江湖任侠,倒是人人佩服的角色,可是万马军中,哪有什么真正的万人敌,个人武力再如何了得,也无关大局。可是,他小小年纪,心机智谋如此深沉,不但能在卫国站住脚,经过一次伐吴兵败,如今短短时日又聚起数万大军,而且……居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鲁国秘密建立了一支军队,掩余对他,如今真是心服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