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如烟的往事。刚才在金陵女中大门前经过的瞬间,她从内心深处滋生了一种对学生时代的眷恋。那一次,威严的女校长如果稍稍地宽容些,或许她是不会与她所钟爱的学生时代匆匆告别的。现在功成名就,再也不会为生计而担忧的歌星邓丽君,内心深处却有着一种难言的遗憾。学生时代虽苦亦乐,挥手一别便一去不再复返了。
邓丽君那天在女校长的办公室里讪讪地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她的教室,背起了书包提前回家了。她回到家里后,并没有把女校长勒令她退学的事情说给父母听。她郁郁不乐,在晚饭时没有吃饭,只喝了几口稀粥,聊以充饥。饭后又像往日一样换上一件雪白的超短裙,故作轻松地随赵素挂上了街。她一连到三家歌舞厅赶场,归来后已是子夜更深。这一夜,邓丽君在属于她居住的小偏厦内长吁短叹,在一张木板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小小年纪的她必须要在这一夜里,对自己日后的前途大事做出抉择。她要么继续每晚到歌厅里去唱歌,赚得可观的钞票以养家糊口,要么她痛下决心,与她视若性命的演唱艺术彻底地决裂,才可以再回到学校读书。
半夜里邓丽君的枕头被忧伤的泪水打湿了。她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充满了痛苦。她记得从卢州国小来金陵文中头一学年冬天,在那次新年晚会上,擅长唱歌的邓丽君又像她在小学时那样,被女学友们公认为“骄傲的小公主”。虽然学业平平,可是邓丽君在女中的能歌善舞却赢得了许多师生的喜爱。平日邓丽君也许更喜欢到她所喜欢去的地方去一亮歌喉,有时甚至也厌倦了永无休止的读书生涯。然而一旦被告知她要从此离开金陵女中,那种难以割舍的心痛如断肝肠!在昏黑的小偏厦里,邓丽君忍不住苦泪长流,伏在枕上低声地悲泣了起来。
她的哭声惊动了睡在外间的父母,邓枢不知道平日老是很快乐的阿丽为何事痛哭不已。他很想披衣起床,掌灯来询问他的女儿心有何苦何愁,却被赵素桂一把按住了。夫妇俩经过一阵唱唱细语,很快就猜到了邓丽君的夜间哭泣必与唱歌有关。天将破晓时,邓丽君又像往日那样起床,随父亲到城外的观音山下去练嗓子。这时,邓枢才发现一夜之间,女儿的双眼红肿了,面色也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
“阿丽,你昨夜里到底为什么哭?莫非在学校里有什么人欺负你吗?”
“……”
“你为什么不说话?如果有人与你过不去,我去寻她评理!”
“阿爸,没有谁与我过不去,更没有人欺负我。我,我是想告诉您,从今天起我就不再到女中去上学了!”
“不去上学?为什么?阿丽,你不是还在补习英文吗?你不是还想在女中毕业后再考大学深造吗?为什么一夜之间忽然又说不再上学,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说,你说清楚嘛!阿丽,瞧你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必有原因的。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压力吧?你说给我听,也好让我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邓丽君沉默着,碎玉般的皓齿咬着她的下唇,看得出她内心隐含着无限的痛楚。她本来不想将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告诉父亲,可是她即将失学在家又不得不将隐清说出来。邓丽君沉吟着,迟疑着,后来她还是将女校长的话委婉地说给她的父亲听。性情刚烈耿直的邓枢哪里肯咽下这口冤气,早饭过后,他就气冲冲地去寻那位女校长评理去了……
邓丽君坐着那辆“的土”已经回到了台北市内,天上的雨云越聚越厚,渐渐沥沥的雨似乎没有半点停歇之意,马路边的排水沟里响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忽然,邓丽君发现了路边一幢十分熟悉的建筑,这里是台北市的济南路。在路东坐落着灰褐色的陈年建筑,它是有名的“花侨大舞厅”,当年它是邓丽君心中最为辉煌的娱乐场所。如今这“花价大舞厅”历经风雨沧桑的洗礼,已经变得有几分陈旧。令邓丽君颇感惊诧的却是,尽管是在阴雨天气里,街路泥泞,可是舞厅的门前却仍然停着几辆小汽车和黄包车。显然这家昔日宾客盈门的大舞厅,如今仍然有人光顾。对于从这里出道的邓丽君来说,旧地重游内心中难免百感交集。
“停车!请把车子停在这里吧。”邓丽君很快就决定先在济南路下车,她先付了车资,然后她冒着靠靠小雨,沿着一条积水的水泥坡道向舞厅门前走来。因为她的装束和那幅可以遮住整双眼睛的墨镜,在购买门票和入场时,谁也没有发现来者就是如今在台港及日本大红大紫的著名歌星邓丽君。
出现在邓丽君面前的一楼歌舞厅昏暗而空旷。屋顶的一盏鎏金大吊灯闪着淡黄色的光辉,舞池间只有三五对红男绿女,在一支乐队的伴奏下懒懒散散地跳着。舞池的前方是乐队,架子鼓敲得震天响,两只黑管和三把小号忽高忽低地吹奏着“恰恰”舞曲。环绕着舞池的仍然是一排排大小沙发,只是在雨天里并没有多少舞客。邓丽君看见在黑暗的一隅,仅有几对缠绵的情侣,对坐在茶几两侧,边饮着香按可乐边悄悄地说着情话。只是在舞池的右侧,紧靠乐队席的地方,有一位裸露着双肩和后背的歌女,正在那里举话筒在摇头晃脑地唱着一首歌。邓丽君立刻就听清了她唱的歌词,正是一年前她在日本唱红了的《空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