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刘淮
是什么吸引我与秦德君合作撰写她的这本回忆录《火凤凰——秦德君和她的一个世纪》的呢?那是在1996年年末从友人那里看到她的一份手稿后。我惊叹她那大起大落的人生,缠绵曲折的生死恋情,更赞美她那九死不悔的追求真理和光明的耿耿丹心,和在敌人屠刀下怒目昂首的铮铮铁骨。友人问我,是否愿意将这份手稿补充修订,整理成册,使这位在我国近百年的革命风云中颠簸沉浮的女性展现在读者面前,从而提供一些珍贵的历史资料和人生的教益。我欣然同意了。
记得我第一次走访秦德君的时候,是在她的家中。这位年逾九十的老人家,端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直,穿戴整洁雅致,精精神神的。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的秀丽。我就手稿中一些不太清楚的问题向她询问,她一一回答,不回避,也不犹豫,显得十分真诚和坦率。当然,有的问题由于年代久远,记不清,费些思索。
随着访问的日渐深入,我对她的理解、同情和尊敬也日益加深。我发现,我触摸到了一个备爱创伤而又倔强的女人的灵魂。我问:“既然穆济波趁你不备对你非礼,你非常鄙视他,憎恶他,为什么后来又与他同居呢?”她回答:“不幸的是,我遭强暴以后,怀了孕,从四川来到北京,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李大钊同志和陈愚生同志虽然十分关心我同情我,但是他们自己的生活也很清贫,哪能照顾了我一个,又照顾小的呢?再说,当时社会上封建思想很浓厚,一个单身母亲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会备受歧视,日子很不好过。而穆济波这时从四川赶到北京来找我,表愿意与我共同生活,养家糊口,我万般无奈,只得勉强与他同居,过着毫无幸福可言的日子,又时时想从他身边逃离,唉,真是苦不堪言呐。”这真是一个女人在旧时代的悲剧啊!
“那么,在西安,你已经是个共产党员了,意气风发,从事妇女工作,后来又是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随军北伐的女子宣传队队长。这时,你五四运动时期的战友刘伯坚,也来到军中做领导工作。你们俩情投意合,难舍难分,他向你求婚,你为什么不答应?你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难道还怕穆济波吗?”“不,我不怕他了。在西安,我同穆济波已经分居两处。我很想同刘伯坚结成终生伴侣,但是我不能,我怕影响他在军中的威信。”
“能不能说具体些?”
“当时,刘伯坚身为第二集团军总政治部副部长,是组织派他去改造旧军队,扩大党的影响的。他在冯玉祥军中享有崇高的威信。我担心与他结婚必将闹得满城风雨,对他的工作不利,从而对党的事业不利。”
“情况果真那么严重吗?”
“是的。我要与他结婚,必先同穆济波分手,穆必然不干,吵吵闹闹,甚至对簿公堂,事情宣染开来,在当时封建思想浓重的旧中国,一般人把它当成桃色新闻,这自然对刘伯坚很不利。我只得忍痛顾全大局了。”
“难道你就不后悔吗?到手的幸福飞走了。”
“我后悔,我不止一次地后悔。唉,如果我早知道,不久大革命就失败了,冯玉祥把军队里的共产党员清除出去,我又有什么必要顾忌影响呢?我为什么不把幸福牢牢抓住呢?”秦德君老人凝视着窗外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仿佛忘记了我的存在。
“在刘伯坚与你的朋友王叔振结婚以后,你和刘伯坚的关系有什么变化吗?”
“他对妻子很忠实,我们不再有儿女私情,但仍然是好朋友。进军洛阳时,我从马上摔伤,他很着急,向冯玉祥建议将我留在地方,因为那时候,他已知道我肚里怀有他的孩子,害怕母子遇不测,可是被我拒绝了,我要随着军队继续北伐。至于他心里对我怎么样,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老人沉吟起来,神情黯然。停顿片刻,她举目问我:“你知道这首诗吗?”她低低吟咏:“大厦狱中将两日,移来缓署候审时——““这不是刘伯坚牺牲前写的《移狱》吗?”“是的。你还记得最后那两句吗?”我摇摇头,这可是一首长诗啊!?秦德君老人却熟练地背诵起来:”南国春事不须问,万里芳信无由传。”哦哦,正是这两句!
“我认为,这就是说,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在想念我和我们的女儿秋燕。”老人说得如此肯定,我不便再说什么,也许她比别人更了解烈士的心意。
这时,我又换了一个话题,一个敏感的话题。我小心翼翼地提出,能否谈谈有关茅盾的情况。秦德君老人微微一笑:“事情都过去近七十年了,谈谈可以。我知道社会上传闻很多,议论也很多。作为文化巨匠,他的贡献很大,但是他也是人,有七情六欲,有优点,也有缺点。我只谈事实,我亲身经历耳闻目睹的事实,其余由他人去做分析判断吧。”
“茅盾在日本东京同你相爱,你知道他有妻室儿女吗?”
“知道,但是他告诉我,他的婚姻是母亲一手包办的,他不满意。再加上我们俩在日本举目无亲,前途渺茫,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慰藉,逐渐产生了爱情。”
“你同茅盾共同生活的时候,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