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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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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日益不原始的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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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牧民,就命里注定决难出人头地。可是人们不仅要求生存,更要求一种光荣的生存。就这一点来说,赛马会几乎提供了唯一的机会。赛马会简直是应运而生。牧民的英雄主义理想,似乎都倾注在赛马夺魁上了。每一回赛马会的头马及头马的主人,立时名扬天下并传颂久远。人们可以如数家珍地数落出历史上的名马,并添枝加叶越传越神。一九八五年那曲地区赛马会,参赛的马有三百五十八匹,安多加傲乡的红马得了第一名。顷刻间,这匹安多红马“赤灵萨巴”——安多红马的名字恰好叫“万人称颂”——和马主人加查美名远扬。藏北高原有口皆碑。

    从此,安多红马和它的主人都走进传奇中。

    一九八六年夏天,我陪一位老诗人在那曲观看赛马会。不想老先生十分失望,参赛的马不多,马匹个头矮小,大跑骑手尽是羸弱少年。一切全不似他想象中的马背上的民族的英武蛮悍。令他扼腕叹息。

    确实,藏北的马极少高头大马,跑起来也远非疾如流星。这是对高寒气候长期适应的结果。青海、新疆的骏马乍进藏北,心脏很难适应。听说曾有个骑兵团驰骋藏北,马们全军覆没,临了那骑兵团长抱着个空马鞍,含泪离开那曲。

    诗人老先生显然把藏北赛马与国际赛场的赛马搞混了。那些出身名门的高贵的赛马,当然矫健善跑。一匹世界上最著名的赛马,售价高达一千二百万美金哩!而老诗人倘能稍稍深入了解一下,便会发现令人扫兴的事儿多着哪!如今不少地方赛马的兴致较之往昔低落多了,东部几县赛马会时有少至十几数十匹的。原因很简单,人们越来越愚不可及地心疼马,怕参赛活动量太大,累坏了宝贝马——关于马的特殊地位的由来,后文还将提及。再一点,许多赛马会组织者把奖品标准定得太低也不能不算是一个原因。

    假如继续深入并能等待一下,一直看到冠军马的终局,不止扫兴,简直大煞风景了。在此我补写一番一九八五年誉满藏北的“万人称颂”的安多红马赤灵萨巴的续篇:命运只肯给它一次成功机会。

    一九八六年在新疆举行全国少数民族地区运动会,有赛马、骑射等比赛项目。安多红马赤灵萨巴作为西藏方面赛马项目的第一号种子选手,衔命直奔新疆。安多红马穿过整个西部中国,完成了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远行。马主人加查紧随左右,更加精心照料这匹不仅为安多,也可能为西藏争来更大荣耀的心爱的马。尚未比赛之前,那曲、安多一带就盛传开安多红马已获赛跑第一名,拿到金牌的假新闻。当时我正在那曲,听文化局的格桑次仁说起。他原籍是安多,自然关切得很。但不久,凶讯便从几千里外传来:安多红马因前蹄骨折,无法参赛;马主人大恸,运回家乡,安多县领导前往慰问……云云。询问起来,那件极偶然的事情大约是这样发生的:安多红马好好地待在马厩里,一只猎溜过来,马吃了一惊,跳将起来——就这么一下子,从此这破足之马将虽生犹死,在昔日荣耀的阴影里度过惨淡余生。

    这件真实的事情令人伤感。由于这种偶然在生活中时有发生,又难说是偶然是必然。总之它带有宿命色彩。每一个了解安多红马遭际的人感情上无不涌起过波澜。英雄末路比英雄的凯旋更震撼人心。

    还是让我们在赛马会上继续浏览吧。游人们可以从赛马会上观赏到藏北牧民美学观念的大展示。大约出于一种对单调生活的补偿心理,整个藏民族都喜爱明亮和浓艳的色彩,尽其所有、尽其可能地装饰凡能装饰的一切。赛马会开始前几天,那曲镇居民便在赛场周围搭起帐篷城,数以百计的绘有蓝色吉祥图案的白布帐篷、蓝布帐篷篷篷簇簇平地而起。最豪华的一座是地区藏医院的。那座帐篷阔如大厅,上方有遮阳的帐外之帐,巨幅花纹图案;帐周身精心缝制象征性的窗棂和吉祥八宝note#18

    [注],帐内壁悬挂名贵的唐嘎。这一顶帐篷,耗资九万人民币。所有人家的帐篷里,都摆设着描金绘银的红漆藏桌,桌上摆着银盏玉碗,坐垫上铺着艳丽的藏毯,居民们和来自牧区的男男女女都穿着大紫大绿缎面的皮袍或夹袍,阳光下光彩闪耀;男人们把辫子高高盘在头顶,英雄发上红丝穗垂落耳旁;女人们头发上缀满红珊瑚、绿松石、头饰、胸饰、腰饰叮当作响,走动起来一路清脆悦耳。曳地的藏式女装很美,形如座钟,看起来端庄娴雅。男式藏袍也长可及地,夜间要作被子用的。但穿起来把它们堆积腰间,留个短下摆不过膝,显得精干矫健。所有牧男牧女的肤色和装束及形态都富有雕塑美,他们三五成群站在那里,就是一组组石雕。他们处处寻求着美,其实他们自身就提供了一种几乎难以再造的美。

    赛马会期间,还可以观赏到来自东西部不同风格的民间艺术。除锅庄外,还有东部的热巴舞。热巴是一门集歌舞、杂技、藏戏(有情节)于一体的艺术,因其动作高难,通常由专业艺人演出。现在东部几县的歌舞队都有热巴节目。集体舞一般执铃鼓热烈奔放;独舞者手拉牛角胡,边拉边唱边舞。牛角胡是西藏最古老的乐器,野牛角作琴箱,山羊皮作琴蒙,马尾既作琴弦又作琴弓,音量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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