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不合体的旧衣物。一瞬间,她的心头涌上一种耻辱感,但只能无可奈何地微微摇头。
“快些!”女军医用英语吆喝道。
傅索安冷不防吓得一抖,赶紧加快动作。穿上白大褂和那双散发着异味的大皮靴后,又让穿上一件军大衣,“踢踏、踢踏”地朝急救室门口走去。门外,站着两个佩手枪的士兵,那是值班主任带来的营部卫兵。傅索安一走出去,他们就分站左右,将她押往医务所的一间办公室。傅索安受那双大皮靴的限制,自然走不快,于是卫兵就用俄语喝骂着,还粗暴地推搡她。
傅索安进入办公室后,那两个卫兵便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办公室里亮着两盏双排长日光灯,傅索安眨了几眨眼睛方才看清一张桌子后面坐着那个上尉和值班主任,桌上放着一架当时在中国还见不到的磁带录音机。
值班主任指指办公室中间地下的那把椅子,示意傅索安坐下。
傅索安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紧张地望着对方。她在打定主意越境投苏时,天真地认为苏联人会把她作为客人来对待,就像她小时候见到的中国人对待去中国作客的苏联人一样,根本没料到会把她当俘虏一样来审讯,因此从未考虑过应该如何回答苏联人的讯问。
上尉盯着傅索安,说了一句俄语。
傅索安听不懂,但她从对方的神情判断,估计是在问她是否会说俄语,便大着胆子用英语回答道:“对不起,尊敬的苏联红军首长,我不会说俄语,也听不懂俄语,但能勉强用英语回答问题,不知是否可以?”
值班主任显然不懂英语,用茫然的眼光望着傅索安。但那个上尉肯定是听懂了,点点头,马上用俄语翻译给值班主任听,然后出乎傅索安意料之外地说起了中国话:“既然如此,我们就用中国话来进行这次讯问吧!你叫什么名字?”
傅索安见对方会说中国话,心里稍稍轻松,回答道:“傅索安。”
“傅一索一安。”上尉重复了一遍,又问:“这三个字在中文里可以怎么组词?”
“师傅的傅,绳索的索,安全的安。”
“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
“我是中国天津市人,1949年6月5日出生的。”
“你在中国的住址?”
“我住中国天津市红卫路石匠胡同74号。”
“你的公民身份证号码?”
“中国没有公民身份证。”
“你的身份?”
傅索安想说是学生,但头脑里倏地冒出“政治”两个字眼,便灵机一动道:“我是红卫兵。”
上尉把傅索安的回答低声翻译给值班主任听,看来,他们虽然不清楚中国解放以后从未施行过“公民身份证”制度,但却知晓“文化大革命”中出现的“红卫兵”。两人小声交换了几句意见,脸上呈现出兴奋的神情。上尉重新开口讯问时,语调略显缓和:“你既然是中国红卫兵,怎么会出现在额尔古纳河苏联一侧的境内?”
傅索安说:“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投奔苏联的。”
上尉将这句话译给值班主任听后,又问:“你投奔苏联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我觉得中国现在实行的一套不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所以我冒险前来投奔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寻求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
傅索安说到这里,双手捂住了腹部,脸上现出痛苦不堪的神情。她已经有十余个小时没吃食物了,这一夜里又消耗了如此大的体能,早已饥肠辘辘,先前是强忍着,但此刻胃痛如绞,再也忍耐不住了。
上尉见状,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我肚子饿!”
值班主任站起来,走到门口,对卫兵吩咐了几句。大约过了几分钟,一个卫兵走进门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盛着一包压缩饼干、一条尺余长的熟鱼干。值班主任冲傅索安一努嘴,卫兵便把盘子递给傅索安。傅索安在狼吞虎咽的时候,值班主任和上尉站在窗口边抽烟边悄声交换着对眼前这件从未碰到过的事情的看法,最后决定应当马上向营长报告。
值班主任走出去打电话时,上尉走到傅索安面前,看着她吃,同时像聊家常那样问她中国市场上供应哪些食物以及它们的价格。当他听说中国购买粮食和布需要凭票证时,马上用自豪的口吻说道:“在伟大的苏联,这些东西都是敞开供应的,每一个苏联公民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这就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正说着,值班主任进来了,向上尉转达了营长的指示:根据规定,边防军只要弄清越境者的身份和越境目的,就已完成职能使命。因此不必再对越境者进行讯问,先将越境者拘押,然后向上级部门报告情况,听上级命令行事。
上尉虽是克格勃军队监察局的,和边防军各有上级,但他在边防军中也有职务,是营长的下级,因此,他只好服从营长的命令,同意结束讯问。
这样,傅索安就穿着那身装束被卫兵押进了第36号地区边防军营部的禁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