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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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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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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岭:“我在这儿哪!”但是,我究竟是如何从第三排的座位上移到了最后一排箱子堆里的,则全然说不清楚了。我一定有过一个短暂的休克。

    我真后悔自己打了瞌睡。如果我当时是清醒的,车子往桥下栽的时候,只要我紧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就不会受伤,因为我的臂力很强,掰腕子的时候,总是赢家。这都是小时候被称为“消防队长”的年月,爬绳和爬杆练就的功夫。

    天色已经麻麻亮了。坐在我前面紧挨着车门的付小勇横躺在我的面前呻吟着。我眼见着他的后背慢慢地鼓了起来,衣服里面像扣着一口大铁锅。

    没有受伤的周岭和胡琤,担起了收拾残局的重任。胡琤虽然甩丢了鞋子,幸亏他还有一双刚刚从深圳买来的新皮鞋,换上之后,便有了很强的战斗力。

    这时,周岭问我,要不要把我搀到岸上去?我的脖子疼极了。这大约是我从第三排摔向后面那堆器材箱的时候,脖子撞到了金属箱的棱角。我说,我不想移动,直到救护人员到达。我也坚持不让他和胡琤移动小勇,因为小勇背上的“大铁锅”使我明白他伤势的严重。我担心小勇已经伤到了脊髓,对他随意移动,再伤上加伤,会造成瘫痪的后果。

    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从来没有听过一个男人如此自责的哭声。那是司机炳南的哭声。

    我躺在电视器材堆里,朝着已经走上路边的炳南大声喊着:“炳南,别难过,我们不怪你!”

    其实,那次车祸,我的伤势最为严重并且今生不再能有完全愈合的希望。有人曾劝我状告炳南,因为他的“无照驾驶”。但是,我之所以从没动过告状的念头,就是因为炳南那痛彻肺腑的哭声。他还有妻子和一个年幼的女儿。

    司机座上有安全带,炳南只是头撞车子前窗,玻璃都碎了。他有些外伤,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人伤车翻,一片狼藉,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惟有邓丽君的歌声依旧。

    天亮了,周岭和胡琤站在路边频频向骑着自行车下田的农民求援,令人意外的是,竟没有一个人肯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替我们去寻找救援人员,而当我们离开车祸现场,前往医院急救之后,面包车上的许多东西却被趁火打了劫,连那盘“邓丽君”都没能幸免。当时,那人性的混灭和冷酷,曾深深地震撼了我。

    怀着失望和无奈的心情,穿上了新皮鞋的胡伊和周岭一起,步行去寻找解放军了;余下的伤员,在南国的酷热中;翘首盼望着他们的归来。

    我的人生经验使我明白,在中国人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最能伸出援手的还属解放军。

    周岭和胡琤带着解放军回来了。年轻的战士搬动小勇的时候,我卧在器材箱中告诉他们:移动小勇的时候,千万不要改变他的姿势!而我,则用双手把脖子围着,坚持不要别人搀扶,自己慢慢走上了岸,爬上了解放军的面包车。我坐在前排司机右边的单人座位上,和大家一起前往医院的时候,脖子疼极了。摔到桥下的面包车孤零零地留在了河底。

    汽车开进的深圳华强医院,是所解放军医院,那里的医护人员都穿着军装。

    后来被诊断为胸十一、十二椎压缩性骨折的小勇疼得一路上呻吟不断,他后背上肿起的那口“大锅”也着实吓人,所以,我们一进医院,抢救人员一下子全奔小勇而去。而我忍痛托着脖子,在后面慢慢蹭着往医院里走的时候,并没有人来招呼我。待坐在我对面的女医生询问我哪里不舒服时,我只能细声细气地告诉她:“我脖子疼。”已全然不是平日嗓门不小的我。因为大声说话会震动得我的脖子更疼。

    女军医一听我脖子疼,二话没说就带我去照了X光,接着就再也不让我自己行走了。我坐上了轮椅,被推进了病房。在这之前,医生极力想找到一个我在深圳的熟人。正值清晨,人们还没有上班,我又不知道我们接待单位的各位熟人家里的电话号码,只知道当时世界华文作家会议正在深圳的一个宾馆召开,我认识的作家张贤亮也参加了那次会议。

    当时我对自己伤势的严重性并不知情,但张贤亮正在我就要被推进电梯送往病房前碰到了我。在电梯口,他嘱咐我要配合医生治疗,安心养伤。当天,正是那个华文作家会议结束的日子,张贤亮当日就要返回北京。至此,我已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可能赶回北京给儿子过生日了,只好托张贤亮给我的好友倪美玲带个口信,委托她暂时帮我照顾一下两个孩子。倪美玲是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演员,是我人生之路上深深信赖的挚友。我还托张贤亮替我带回在深圳给儿子买的生日礼物。

    我当时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院方一定要立刻找到一个我的熟人,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和张贤亮说了些什么,但张贤亮回到北京去见倪美玲的时候,虽然说我只耽搁几天就会回来,但却交给了小倪二百块钱,作为孩子的生活费。如今的二百块钱似乎不算笔大数目,但在八十年代中期,那差不多是我三个月的工资了。我重返北京已经是半年以后了。后来,我从没为那二百块钱向张贤亮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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