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听说过。”小瑞也认为这里“管人的”跟传说中的“狱卒”不同,不骂人。不打人。荣源这时正为吃晚饭做准备月捻完“往生神咒”,冷笑了一下,低声说:
“你们年轻人太没阅历,大惊小怪!那送表的一定送的不是时候,叫别人看见了,当人面他怎么能要?不打、不骂,你就当他心里跟咱没仇?瞧着吧,受罪在后头!”
“挑水又怎么说?”小固顶撞地说,“给咱挑水洗澡,就是叫咱受罪?”
“不管怎么说,”荣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共产党,不会喜欢咱这种人!”
说着,他摸了一阵口袋,忽然懊恼地说:“我把烟忘在外边窗台上了。真可惜,从沈阳带回来的只剩这一包了。”他不情愿地打开一包所里发给的低级烟,还嘟囔着,“这里‘管人的’大都吸烟,我那包算白送礼了!”
真像戏里所说的,“无巧不成书”,他的话刚说完,房门被人拉开了,一个姓王的看守员手里举着一样东西问道:“这屋里有人丢了烟没有?”大家看得清楚,他手里的东西正是荣源那包沈阳烟。
荣源接过了烟,连声地说:“谢谢王先生,谢谢王先生!”听看守员的脚步声远了,小固先禁不住笑起来,问他刚才念的是什么咒,怎么一念就把烟给念回来了。荣源点上了烟,默默地喷了一阵,恍然大悟似地拍了一下大腿:
“这些‘管人的’准是专门挑选来的!为了跟咱们斗心眼儿,自然要挑些文明点儿的!”
小固不笑了,溥杰连忙点头,另外两个侄子也被荣源的“阅历”镇住了。我和溥杰一样,完全同意荣源的解释。
过了不多天,发生了一件事,使荣源的解释大为逊色。这天我们从院子里散步回来,溥杰一面急急忙忙地找报纸,一面兴奋地说,他刚听见别的屋子里的人都在议论今天报上登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使他们猜透了新中国叫我们学习的意思。大家一听,都拥到了他身边,看他找的是什么文章。文章找着了,我忘了那文章的题目,只记得当溥杰念到其中新中国迫切需要各项人材,必须大量培养、大胆提拔干部的一段时,除了荣源之外,所有的脑袋都挤到了报纸上面。据溥杰听到别的屋子里的人判断,政府让我们学习,给我们优待,就是由于新国家缺少人材,要使用我们这些人。今天想起来,这个判断要多可笑有多可笑,可是在当时它确实是多数人的想法。在我们这间屋子里,尽管荣源表示了怀疑,其他人却越想越觉着像是这么回事。
我记得从那天起,屋里有了一个显著的变化,大家都认真地学习起来。从前,除了小固之外,别人对那些充满新名词的小册子都不感兴趣,每天半天的读书,主要是为了给甬道里的看守人员看。现在,不管看守人员在不在,学习都在进行着。那时还没有所方于部给讲解,所谓学习也只不过是抠抠名词而已。当然,荣源仍旧不参加,在别人学习的时候,他闭着眼念他的经。
这种盲目的乐观,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所方宣布调整住屋,把我和家族分开时,它就像昙花一现似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