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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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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浓得化不开 第二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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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个石山顶才到了平地,一条又小又弯的路带着一群人走向大觉寺。两旁全是杏树林,一直到山顶。

    他们在树荫里慢慢往上攀,鼻子里全是花香,有一种说不出的甜味。小曼从未想到人间还有这样美的地方,乐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左一转右一拐,四周不见别的,只是花,雪白的花,一尘不染。

    回头看见跟在后面的人,慢悠悠地往上走,好像都在幻景里似的。

    她一口气登上了山顶,站在一块高高的峰石上,定一定神举目远眺,啊!对面山坡上照过来的斜阳,使雪白的杏花顿呈无限的艳丽,她很不能纵身一跳,到花丛里去打一百个滚——只是怕压坏了粉嫩的花瓣儿。

    她又发现山谷中有一片碧绿的草,几间茅屋,三两声狗吠鸡鸣,一幅陶渊明笔下的田家景象,风情无限。她忽然想:摩,让我们在山里隐居吧,花二三千块钱买一座杏花山,每年结的杏子,卖到城里就可以度日;造几间平房,竹篱柴扉,再种下几样四季菜蔬,每

    天在阳光里栽栽花种种草,养几个鸟玩玩,这样的日子比做神仙都美……

    一天疲乏,到了晚上,大家都睡得正浓,小曼想着志摩,不能安睡,窗外的月光又在纱窗上映着逗她,便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只见一片白色,照得梧桐叶的影子在地上来回晃动。她不怕夜露的湿寒,一直跑出庙门。一群不知潜歇在何处的小雀儿被她吓得惊起向杏树林子里飞。

    这时,一阵芳香,熏得她好似醉酒,脚下不由得踉跄了;清风阵阵,轻轻抚着她的身子,明月依傍着云块,定定地看着她。这迷人的春色,又勾起她对远方诗人的思情了。一阵心酸,她索性躺在梦草上闭着眼睛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似梦非梦地睡了,也不知有多久——忽然好像听得你那活泼的笑声如珠子似地在我耳边滚:“曼,我来了。”又觉得你那有力的手,紧握着我的手往嘴边送,又好像你那顽皮的笑脸,偷偷的偎到我额边抢了一个吻——这一下我吓得连气都不敢喘,难道真是你回来了吗?

    急急地睁眼一看,哪有他半点影子。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身上盖满落花,花瓣儿粘在唇边……

    她不觉恼怒起来,站起身,拿花枝儿出气,用力拉拽,花瓣儿纷纷坠下,落得她满身满头是杏花;林内的宿马以为狂风骤起,一阵惊叫往四下乱飞。

    一个美丽、宁静的月夜叫小受那无名的恼怒给破坏了。她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不留下他?为什么让他走?

    幼仪在意大利待了半个月就回柏林去了。

    志摩给泰戈尔写了一封长信:

    ……亲爱的老戈爹,你一定要让我知道如何抉择,是

    (一)续留欧洲侯你再来,还是(二)我六月左右赴印度打算

    与您在山迪尼基顿见面……无论如何,我非见您不可,即使

    一会儿也好……

    您在中国的访问为时颇短,但留给那边朋友们的忆念

    却毫无疑问是永远常新的!而令人更感到安慰的、是您在

    中国建立的关系,远远超过了个人之间的点滴友谊,这个关

    系就是两国的灵魂汇合成为一个整体。你所留下在中国的

    记忆,至终会在种族觉醒今成为一个不断发展的因素……

    六月四日,泰戈尔来电,说准于八月到达,希望志摩等他。

    于是,这期间,志摩就像在一封信里所说的:“从甲城流浪到乙城,丙城……一天天这样飘飘荡荡。感情是我的指南,冲动是我的风……”

    中旬,他第二次到巴黎。

    整个的巴黎就像是一床野鸭绒垫褥,衬得你通体舒泰,硬骨头都给熏酥了。

    咳,巴黎,到过巴黎的一定不会再稀罕天堂;尝过巴黎滋味的,连地狱都不想去了——偏偏,他要的是人间。

    志摩在映着卢浮宫影子的塞纳河的柔波里看到了冉·阿让、邦斯的面庞的沉浮;在混和着交颈的软语、开怀的笑声里听到了包法利夫人、爱丝米拉达的喟叹;在翻飞的乐调、迷醉的酒香里感知了玛格丽达、芳汀的哀怨;浮动在表层的也许是光明,是欢畅,是快乐,是甜蜜,是和谐,但沉淀在阳光照不到处的才是人事经验的本质:说重一点是悲哀,说轻一点是惆怅;只有不愿意永远在轻快的流波里漾着的人,才能够得到往深处去时的发现。

    志摩在一家热闹的饭店里结识了一位寂寞的女郎,听她讲自己哀怨的爱情故事。

    他忘不了她。她是在人生的急流里浮转着的一张萍叶,他见着了它,掏在手里沉思了一曲,依旧交还给它的命运,任它飘流去

    ——它以前的飘泊他不曾见到,它以后的飘泊,他也见不着……

    他看着那些五层楼的灰色房子,构思了一篇关于穷画家的小说。主人公坐在喝空的咖啡杯的旁边,大谈人体美的不可信的轻柔,不可信的匀称,不可信的韵味……

    艳丽的巴黎,也许与这位写得一笔“浓得化不开”的诗文的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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