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介绍日本小诗,朱自清对周作人的热心很是感动,也写了《短诗与长诗》一文,对小诗的创作进行批评和探讨,认为有些流行短诗“只有感伤的情调和柔靡的风格;正和旧诗、词和散曲里所有的一样!因此不能引起十分新鲜的兴味;近来有许多人不爱看短诗,这是一个重要的缘故。长此下去,短诗将向于疲惫与衰老底路途,不复有活跃与伶俐底光景,也不复能把捉生命底一刹那而具体地实现它了。”他希望作者们不要形式地学习外国小诗,而要“兼采日本短诗与《飞鸟集》之长,先函养些新鲜的趣味”,以改变自己“单调的作风”。他主张小诗“贵凝炼而忌曼衍”,在艺术上应“重暗示、重弹性的表现,叫人读了仿佛有许多影象跃跃欲出底样子”。因此他要求作者要用“极自然而又极慎重的态度去写短诗。”他身体力行,为《诗》写了三首小诗,以极其精炼的形式,表达了自己内心刹那的感兴。他把其中两首抄寄俞平伯,得到俞的称许。30多年后,俞平伯在忆及此段因缘时,还赞不绝口:
其时小诗很流行,我的《忆游杂诗》,全袭旧体诗的格调,不值得提起;佩弦的小诗,有如“风沙卷了,先驱者远了。”语简意长,以少许胜多许①。
《诗》得到了许多作家的支持,沈雁冰、胡适、周作人、郑振铎、徐玉诺、王统照等都为它写过稿,共出了两卷七期,至1923年5月停刊。它犹如一枝迎风招展的鲜花,透露了新诗世界的春天信息。
当朱自清、叶圣陶、刘延陵正为《诗》月刊的出版而努力奋斗时刻,他们执教的中国公学却闹起了风潮。起因是旧派教员煽动部分学生驱逐代理校长张东荪和中学部主任舒新城,并攻击叶圣陶、朱自清、刘延陵等七八位新教员。中国公学教员多为北大学生,于是请胡适出面调解,胡适在10月24日的《日记》中,对此次风潮情况略有记载:四时,到水榭,赴中国公学同学会。上海中国公学此次风潮,赶去张东荪。内容甚复杂;而旧人把持学校,攻击新人,自是一个重要原因。这班旧人乃想拾出北京的旧同学,拉我出来做招牌,岂非大笑话!
他们攻击的新的教员如叶圣陶,如朱自清,都是很好的人。这种学校,这种学生,不如解散了为妙!①朱自清曾向刘延陵提出一个强硬的办法,即中学部停课以支持大学部,就担心一向持重的叶圣陶不会赞成。谁知一经提出,叶圣陶立即赞同。他对风潮中的妥协派早已怀有极大的怒忿。但“新人”毕竟斗不过“旧人”,学校并没有“解散”,“很好的人”却被解聘了。
在残蝉声断梧叶萧索的深秋季节里,朱自清接到浙江第一师范学校的聘书。
风澹荡,
平原正莽莽,
云树苍茫,苍茫,
暮到离人心上。
——《沪杭道上的暮》他怀着离索的心情,行色匆匆地从上海赶到杭州。学校当局对他很热情,听说叶圣陶也在上海,便请他代为邀聘,朱自清立即给叶圣陶去信,回信说:“我们要痛痛快快游西湖,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朱自清大为高兴。
11月的一天,叶圣陶乘车南来杭州,朱自清到车站迎接。学校很优待,为他们各备了一间住房,叶圣陶秉性温和,笃于友谊,害怕孤独,乃向朱自清建议,把自己的那间房屋做为两人居室,而将朱自清那间当做书房。从此两人联床共灯,或是各据一桌预备功课,或是相对品茗闲聊,有时也一起下馆子小饮几杯,但更多的是结伴游逛西湖。朱自清写道:“西湖这地方,春夏秋冬,阴晴雨雪,风晨月夜,各有各的样子,各有各的味儿,取之不竭,受用不穷;加上绵延起伏的群山,错落隐现的胜迹,足够教你流连忘返”。①去年孤单一人,心情欠佳,没有尽兴,现在有好友为伴,自然游兴偏浓了。阴历十一月十六日晚上,朱自清乃邀叶圣陶和另一友人共泛西湖,这晚月色真好,有点风,但不大,月光照着软软的水波,一溜反光,像新砑的银子。远山只有淡淡的影子,山下偶尔闪现出一星灯光。湖上很静,只有他们这一只小划子,在慢慢地荡着,叶圣陶触景生情,口占两句诗道:“数星灯火认渔村,淡墨轻描远黛痕”。大家都不大说话,只有均匀的桨声打破湖面的空寂。这天恰是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的生日,净慈寺十分热闹,在船夫的建议下,他们弃舟登岸来到佛殿,只见灯火辉煌,佛婆在念经,磬一声,木鱼一声,佛号一片,庄严的乐音在大殿里迂缓地回旋着。
夜深了,才荡舟回去,到校里躺在床上,两人尚上下古今谈论不已。隔了几天,朱自清又和叶圣陶到城隍山四景园游玩,他们坐在一间“又大、又静、又空”的屋里,看着太阳将花影在墙上慢慢地移动,向窗外望去,外面是鱼鳞似的屋,螺髻似的山,白练似的江,明镜似的湖。地上被一层层的屋遮住了,山上被一叠叠的树掩住了,水上被一阵阵的烟笼住了。两人相对默坐,静听着雏莺儿在远处“珠儿”、“珠儿”地唱着。
朱自清和叶圣陶极为相得,他们之间随意如闲云之自在,印证如呼吸之相通,“能说多少,要说多少,以及愿意怎样说,完全在自己手里,丝毫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