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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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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女人、爱情和“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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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大学任教。那里远离北京,邻近广东,不但气候温暖,政治空气也总比北京要和暖得多,每月又有四百块钱的薪水,正是一个适合开始新生活的地方。鲁迅欣然应允,就在这一年八月离京南下,适逢许广平要回广州,便一同动身。但是,尽管有这么好的机会,又是与许广平同行,他仍然不作明确的计划。他只是与许广平约定,先分开两年,各自埋头苦干,既是做一点工作,也为积一点钱,然后再作见面的打算。3你看,他还是用的老办法,当对将来缺乏把握,难下决断的时候,就先将决断往后推,拖延一阵再说。

    鲁迅兴致勃勃地踏上了厦门岛。可是,几乎就从第一天起,种种不如意的事情接踵而来。地方的荒僻,人民的闭塞,学校主事人那样势利,教师中的浅陋之徒又如此众多,再加上若干职员和校役的褊狭懒散,终至使他连声叹息: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北京都那样糟糕,厦门还会好么?他尤其恼火的是,他在北京的那批学者对头——他称之为“现代评论派”,居然也纷纷甫下,有的就直接到了厦门大学,和他做同事。譬如顾颉刚,他曾公开说佩服胡适和陈西滢,现在居然也到厦门大学来做教授;自己来了不算,还推荐其他的熟人来,这些被荐者来了之后,又引荐另外的人,这在鲁迅看起来,简直就是“日日夜夜布置安插私人”4他写信对朋友抱怨:“‘现代评论派’的势力,在这里我看要膨胀起来,当局者的性质,也与此辈相合。”5远远地躲到厦门来,竟然还是会遇上他们;在北京受排挤,跑到这里来还是受排挤,这怎么能不教他光火呢?他曾这样向人描述自己的心情:“一有感触,就坐在电灯下默默地想,越想越火冒,而无人浇一杯冷水,于是终于决定日:仰东硕杀!我带来者!”6这“仰东硕杀”是绍兴土话,意思就是“操他妈的!”厦门大学竟然逼得鲁迅不断要在心里骂出这样的话,他当然不愿在这里久留了。他到厦门不到四个月,就开始想走。一个学期的课还没讲完,就已经向校方递了辞呈。他原想在厦门大学工作两年,现在却提前一年半离开,当他独自一个人在夜灯下写辞呈的时候,先前那种种走投无路,屡屡碰壁的记忆,一定又会涌上脑际吧。

    处在这种经常要骂出“仰东硕杀”的心境里,他对和许广子的爱情的疑虑自然会逐渐加重。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他写信对她说:

    常迟疑于此后所走的路:(一)、积几文钱,将来

    什么都不做,苦苦过活;(二)、再不顾自己,为人们

    做一点事,将来饿肚也不妨,也一任别人唾骂;(三)、

    再做一些事(被利用当然有时仍不免),倘同人排斥,

    为生存起见,我便不问什么都敢做,但不愿失了我的

    朋友。第二条我已行过两年多了,终于觉得太傻。前

    一条当先托庇于资本家,须熬。末一条则太险,也无

    把握(于生活)。所以实在难于下一决心,我也就想

    写信和我的朋友商议,给我一条光。7

    看得出他非常矛盾,虽然列出了三条路,真心想走的却是第三条;但他不知道许广平是否真愿意和他携手共进,也不知道这条路是否真能够走通。疑虑重重之际,就干脆向许广平和盘托出,既是试探,也是求援。

    许广平是多么敏感的人,立刻就觉出了鲁迅的心思,她知道他有疑虑,也知道这疑虑的深广,她甚至还想到了他的可能的后退,这自然使她深为不满,就用这样激动的口气回信说:

    你信本有三条路,给叫我“一条光”,我自己还是

    瞎马乱撞,何从有光,而且我又朱脱开环境,做局外

    旁观。我还是世人,难免于不顾虑自己,难于措辞,但

    也没有法了。到这时候,如果我替你想,或者我是和

    你疏远的人,发一套批评,我将要说:你的苦了一生,

    就是一方为旧社会牺牲。换句话,即为一个人牺牲

    了你自己。而这牺牲虽似自愿,实不啻旧社会留给

    你的遗产。……你自身是反对遗产制的,不过觉得这

    分遗产如果抛弃了,就没人打理,所以甘心做一世农

    奴,死守遗产。……我们是人,天没有叫我们专吃苦

    的权利,我们没有必吃苦的义务,得一日尽人事求生

    活,即努力做去。我们是人,天没有硬派我们履险的

    权力,我们有坦途有正道为什么不走,我们何苦国了

    旧社会而为一人牺牲几个,或牵连至多数人,我们打

    破两面委曲忍苦的态度,如果对于那一个人的生活

    能维持,对于自己的生活比较站得稳,不受别人借口

    攻击,对于另一方,新的部面,两方都不因此牵及生

    活,累及永久立足点,则等于面面都不因此难题而失

    了生活,对于遗产抛弃,在旧人或批评不对,但在新

    的,合理的一方或不能加以任何无理批评,即批评也

    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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