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就常常拉我去做他的挡箭牌。同样他的对手也拉了我去对付他。所以有时候会有人从远的地方写信来征求我对于恋爱的意见。有一个朋友因为被那年轻朋友骂得没办法了,曾经写过一封长信来报告他的恋爱的经过,要我来下一个判断。因了那年轻朋友的行动,在外面就起了一个传说:我和他同一个广东朋友,就是在济南轮船的甲板上谈了一夜的我们三个人,组织了一个反对恋爱的三人团。我第一次听见这传说还是从他自己的嘴里听来的。那时他告诉我,他已经在秘密地讲恋爱了。所以最近还有人问我:“三人团里面已经有两人破了戒约,你现在怎样?”我只是笑笑罢了,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三人团的事情。
这些事方亚丹是不会做的。方亚丹高兴的是和小学生在一起,或者忙着去养蜂。这事情那个朋友却也高兴做。所以当我看见他和小学生在一起玩耍,或者忙着换巢础毁王台,在蜜蜂的包围中跑来跑去的时候,我也禁不住像李佩珠那样地奇怪起来:“他这个粗暴的人却怎么可以和蜜蜂和小学生做好朋友?”
那个瘦长的朋友的确和方亚丹一样是一个有孩子的心的人。我枪杀了方亚丹,我很悲惜失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友人。
但那瘦长的年轻朋友还活着,听说他已经渐渐地克服了肺病而好了起来。那么我祝他能够早早回到他的蜜蜂和小学生中间去。
慧这个人我自己也很喜欢。她那一头狮子的鬃毛一般的浓发还时时在我的眼前晃动。她不是一个健全的性格。她不及佩珠温柔,明白,坚定;不及碧冷静;不及影稳重;不及德华率真。但她那一泻千里般的热情却超过了她们大家。她比她们都大胆。她被人称为恋爱至上主义者,而其实她的性观念是很解放的。
“我知道我活着的时间不会多了,我就应该活它一个痛快。”她常常唱的这一句话给我们暗示了她的全部性格。
敏和慧相爱过,但自由性交主义者的慧是没有固定的爱人的。敏爱过慧,现在还在爱慧。不过现在他已经把爱情看得很轻了。他这个人在两年半中间变得最多,而且显露了一点精神异常的现象,使他带了病态地随时渴望着牺牲。他正如佩珠所说是一个太多感情的人,终于被感情毁了。他为了镇静那感情,就独断地一个人去做了那件对于大家都没有好处的事情。
陈清这个典型是有模特儿的。那是我的一个敬爱的友人,他现在还在美国作工。他的信仰的单纯与坚定,行动的勇敢与热心,只有和他认识的人才能够了解。陈清的最后的不必要的牺牲,在我那朋友的确是很自然的事情。这事情从吴仁民一直到敏,他们都不会做。但陈清做出来却没有一点不合情理的地方。这与他的性格很相合。不过这个典型的真实性恐怕不易为一般年轻读者所了解罢。
贤这个孩子也是有模特儿的,但却不只一个。我几年前在一个地方看见他常常跟着“碧”东跑西跑,脑里留了一个印象。然而我那时所看见的却只是他的外表(不是面容,贤的面容是从另一个孩子那里借来的),所以后来写贤时,我也是把几个人拼起来写的。不知道怎么我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关于《电》,可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应该说的话似乎还有,但我也不想说了。我于是合了那本摊开在我手边的《电》。我这样做了以后,我的眼前就现出了李佩珠的充满着青春的活力的鹅蛋形的脸,接着我又看见了被飘散的黑发遮了半个脸庞的慧。我的心因了感激,因了鼓舞而微微地颤动了。我的灵魂被一种崇高的感情洗浴着,我的心里充满着那献身的渴望。恰恰在这时候我的眼前显现了两张信纸,这是我想答复而终于没有答复的一封信,所以我平日就把它夹在《电》里面。
我很久就想给先生写一封信了,很久很久。先生的文章我真读过不少,那些文章给了我激动,痛苦,和希望,我老以为先生的文章是最合于我们青年人的,是写给我们青年看的,我有时候看到书里的人物活动,就常常梦幻似的想到那个人就是指我。那些人就是指我和我的朋友,我常常读到下泪,因为我太像那些角色,那些角色都英勇的寻找自己的路了,我依然天天在这里受永没有完结的苦。我愿意勇敢,我真愿意抛弃一切捆束我的东西呵。——甚至爱我的父母。我愿意真的“生活”一下,但现在我根本没有生活。
我是个大学低年级生,而且是个女生,父母管得我像铁一样,但他们却有很好的理由,——把我当儿子看,——他们并不像旁的女孩的父母,并不阻止我进学校,并不要强行替我订婚,但却一方要我规规矩矩挣好分数,毕业,得学位,留美国;不许我和一个不羁的友人交往。在学校呢,这环境是个珠香玉美的红楼,我实在看不得这些女同学的样子。我愿找一条出路,但是没有。这环境根本不给我机会,我骂自己,自己是个无用无耻的寄生虫,寄生在父母身上,我有太高太高的梦想,其实呢,自己依然天天进学校上讲堂,回家吃饭,以外没有半点事,有的男同学还说我“好”,其实我比所有的女生更矛盾。
先生。我等候你帮助我,我希望你告诉我,在我这种环境里,可有什么方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