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呢,还是放弃它呢?对着毛主席给我的这面镜子,我的文艺作家的面貌是十分模糊了。以前,我自以为是十足的一个作家,此刻,除了我能掌握文字,懂得一些文艺形式之外,我什么也没有!毛主席指示:文艺须为工农兵服务。我怎么办呢?从我开始学习文艺写作起,二十多年来,我的思想、生活、作品都始终是在小资产阶级里绕圈圈。我最远的“远见”是人民大众应当受教育,有享受文艺的能力与权利。享受什么样的文艺呢?很简单:我写,大家念。我写什么呢?随便!我写什么,大家念什么。一个小资产阶级的确是可以这样狂傲无知的。这种狂傲使我对于工农兵,恰如毛主席所说的,缺乏接近,缺乏了解,缺乏研究,缺乏知心朋友,不善于描写他们。我真发了愁。
毛主席提出了文艺服从于政治的道理。这又使我手足失措。我在小资产阶级的圈子里既已混了很久,我的思想、生活、作品,已经都慢慢地瘫痪了。我每每觉得我可以不吸收任何新思想,还是照旧可以写东西。我的生活方式呢,似乎也恰好是一个文人所应有的,不必改变。作品呢,不管有无内容,反正写得光滑通顺,也就过得去了。这样的瘫痪已久,使我没法子不承认:文艺不但可以和政治分家,也应当分家;分了家日子好过!我以为,仗着一点小聪明和长时间的写作经验,我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吃文艺饭。可是,毛主席告诉了我和类似我的人:你们错了,文艺应当服从政治!
我怎么办呢?
首先,我决定了态度:我要听毛主席的话,跟着毛主席走!听从毛主席的话是光荣的!假若我不求进步,还以老作家自居,连毛主席的话也不肯听,就是自暴自弃!我要在毛主席的指示里,找到自己的新文艺生命。
态度决定了,我该从哪里下手去实践呢?我不敢随便地去找一点新事物,就动手写小说或剧本;我既没有革命锻炼,又没有足够的思想改造学习和新社会生活的体验,若是冒冒失失地去写大部头的作品,必会错误百出。我得忘了我是有二十多年写作经验的作家,而须自居为小学生,从头学起。这样,我决定先写通俗文艺,这并不是说,通俗文艺容易写,思想性与艺术性可以打折扣,而是说通俗文艺,像快板与相声,篇幅都可以不求很长,较比容易掌握。
在从前,我写一篇一百句左右的鼓词,大概有两三天就可以交卷;现在须用七八天的工夫,我须写了再写,改了再改。在文字上,我须尽力控制,既不要浮词滥调,又须把新的思想用通俗语言明确地传达出来,这很不容易。在思想上,困难就更多了。当我决定写某件事物的时候,对那件事物我必定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可是,赶到一动笔,那点了解还是不够用,因为一篇作品,不管多么短小,必须处处结实、具体。我的了解只是大致不差,于是字里行间就不能不显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贫乏与毛病。有时候,正笔写得不错,而副笔违反了政策。有时候,思想写对了,可是文字贫弱无力,没有感情——只把政治思想翻译一下,而没有对政治思想所应有的热情,就一定不会有感动的力量。有时候……。困难很多!可是我决定:第一不要急躁,第二不要怕求别人。我既决定听从毛主席的指示:思想改造必须彻底,也就必是长时间的事;我就不能急躁。我必须经常不断地学习,以求彻底解决。以前,我可以凭“灵感”,信笔一挥,只求自己快意一时,对读者却不负责任。现在,我要对政治思想负责,对读者负责,急于成功会使我由失望而自弃。另一方面,我须时时请教别人。时常,我的客人,共产党员或是有新思想的人,就变成我的批评者;我要求他们多坐一会儿,听我朗读文稿;一篇稿子不知要朗读多少回,读一回,修改一回。我自己的思想不够用,大家的思想会教我充实起来;当他们给我提出意见的时候,他们往往不但指出作品上的错处,而且也讲到我的思想上的毛病,使我明白为什么写错了的病根。
这样,写一小段,我就得到一些好处。虽然我从书本上学来的新思想不很多(到今天我还是有些怕读理论书籍),可是因为不断地习作,不断地请教,我逐渐地明白了我应当怎样把政治思想放在第一位,而不许像从前那样得到一二漂亮的句子便沾沾自喜。虽然我因有严重的腿疾,不能马上到工厂、农村、或部队里去体验生活,可是因为不断地习写通俗文艺,我已经知道了向工农兵学习的重要;只要腿疾好些,我就会向他们学习去。虽然二年来我所写过的通俗文艺作品并非都没有毛病,可是这已给了我不少鼓励:放下老作家的包袱,不怕辛苦,乐于接受批评,就像是我这样学问没什么根底,思想颇落后的作家,也还有改造自己的可能,有去为人民服务的希望。
不管我写多么小的一个故事,我也必须去接触新的社会生活;关起门来写作,在今天,准连一句也写不出。为写一小段鼓词,我须去调查许多资料,去问明白有什么样政治思想上的要求。这样,我就知道了一些新社会是怎样在发展,和依照着什么领导思想而发展的。一来二去,接触的多了,我就热爱这个天天都在发展进步的新社会了。是的,我必须再说一遍,我缺乏有系统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