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应立大姐是理,大姐为夫君生得两子四女,含辛茹苦,耽惊持家,三十年来未曾稍懈,且大姐德容俱佳,秀于中而贤于外,主持后宫必不生异端。惟将军念念思之,勿以人议物议而乱己心。
圆圆对三郎之心惟天可表。
吴三桂看了这封信后,默然抱头不语。
张氏看了这封信后,感动得泣泪横流。一个女人,能在如此与自己终生利害相关的问题上持此超然态度,能不令人感之念之?“不计物欲,惟以情许之”。这是一个旧式女性难以理解的境界。即使发生在圆圆身上,张氏还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这份感激之情——母以子贵,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张氏一生,其命运归宿,完全系于儿子的封爵封王之上,若有子而不能被立为王妃,张氏又有何颜面立于人世?因此在张氏眼中,王妃是她的名节归宿,如果不成,她宁愿寻死。然而有圆圆在,她自知无望……却不想圆圆给三桂这样一封言语中肯,情深意长的信,而并非有些人有意摆出的“假辞”之举。
从此之后,张氏对圆圆的钦佩,可谓五体投地。她宁可让圆圆拥有吴三桂的全部身心。她甚至在吴三桂与八面观音厮混时替圆圆打抱不平,找理由把那“人妖”狠揍了一顿,又将吴三桂气汹汹地推进圆圆房中,喊道:“没有我来,你不准出来!”
三天之后,张氏来了,吴三桂却早已不在房中。
张氏顿时火往上撞,对圆圆道:“妹子,你等着,我去找那个负心人算账去!”
圆圆却紧紧拦住张氏,“大姐,不要这样……他也有他的苦衷,人心是抢不回来的……”
张氏手扶圆圆,望着她那双蕴含深情的美丽的眼睛,心中也一阵悲伤,两人竟拥在一起大哭了起来。
哭罢多时,圆圆擦了擦眼泪道:“算了,大姐,不要再为此事难过了,是我让他走的。”
“你呀!没出息!”张氏气哼哼地埋怨。
圆圆却淡然一笑:“该来则来,该去则去。世间惟有这个‘情’字非强迫能得到的。抢来的,我也不要。”
张氏听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着头。或许她不理解,或许她不赞同,她的主意就是要将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她依然同吴三桂吵闹哭骂,依然不依不饶地劝他不要往火坑里跳。
当张氏被接到“安阜园”时,她早已哭得面色苍白,一见圆圆便扑倒在怀中。
张氏向圆圆哭诉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喃喃自语:“他要反了……他要反了……吴门完了……”
圆圆听罢,心头一阵发凉,自己所预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终于要离我而去了。圆圆也默默的低下了头。
圆圆并不是那种怕受连累的女人,若是吴三桂在明亡之初反清,她肯定会随他征战沙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时,她认为清人可恶,入侵中原,是男儿英雄的自当起身抗争。然而随着时间逝去,她越来越感到清室比大明的统治要清明得多,海清河宴,天下太平,人民安定,又有什么必要再反呢?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时机上看,反清复明的意义似乎都已失去了。
圆圆反复考虑了许久,最后决定尽自己的努力再给吴三桂写一封信,报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这天夜里,窗外雷电交加,狂风大作,圆圆含泪坐在灯下,仿佛在与三桂诀别:
三郎:惊闻君欲起兵,妾心急如焚,君乃天下英杰,应如反清之时已逝。大明之政,昏愤苛暴,君不记乎?有清二十年,政通人和,君不见乎?昔满人入关前,妾劝君逐清,入镇前,妾亦曾劝君扶明反清,君均未纳……延至今日,天下已定,清室亦英明君主相继,起兵已成无天时地利人和之危行,君何以冒此天下之大不匙?妾心许将军自初识,惟愿将军作有识之英雄,莫起无端之欲。若君弃王归故妾愿随将军终老村下,终不使将军失人间之乐。纵使将军被人猜忌治罪,妾亦当为君舍身,随君同去,含笑于九泉之下,妾心殷殷,不可尽言,寸心如绞,犹忆当年,望将军再三思之念之!
那一夜,圆圆没有入眠,扶琴孤坐天明。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一个月过去了,吴三桂始终没有答复。
圆圆也没有去找他,此时她的心早已凉了,望着窗外的落叶,她觉得自己的路也已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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