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子,笑着对魏东亭道:“今日又是你当值吗?”见周培公要跪辞,忙又道,“你且不必急着回去,朕还有事。你和小魏子一起陪朕出去散散心。”说完便背着手踱了出来。
“不知皇上想到哪里散心!”在乾清门前魏东亭紧趋几步凑到康熙身后问道。
康熙站住了脚,回头说道:“就到宣武门内石虎胡同吧,你们上次不是也随朕去过吧!”
跟在后头的周培公心里一惊,站住了脚步。魏东亭吓了一跳,忙答道:“万岁爷莫非又要到吴应熊那里去?”
“朕正是想到他家。”康熙一想到上次周培公在棋盘上,力挽狂澜于不倒,凭娴熟的棋艺和卓越的韬略,弄得吴应熊狼狈不堪的场面时,禁不住又微微一笑。
周培公急忙上前陪笑道:“皇上有何旨意,尽管吩咐奴才,奴才去传旨,这大热的天,何须主子……”
“看把你两个吓的,吴应熊有何可怕,当初鳌拜那么大的势力!”康熙哈哈大笑,“朕与小魏子他们四五个人也曾去闯过鳌拜府哩!”
魏东亭回忆起那次闯鳖拜府,从心底里打了一个寒颤,定了定神才道:“那回险些没吓死奴才!当时从他枕下搜出那把长刀,奴才浑身汗毛乍起……”
康熙笑道:“朕为万乘之君,何尝想去涉险?不过你们须知,吴三桂的撤藩表章已经到京,朕不得不到他那里抚慰一下,趁着天还不算大晚,赶快走吧!”
康熙在撤藩的同时,竟能考虑得这般深远。在场的众人无不倍受感动。
吴三桂面对这样的大政治家、天才君主,输的分数也太多了……
人们不禁惊讶,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待人处事为什么这么透彻深远,且又有周密细致的作风,实在不可思议!
然而,这却是事实。
他议定批旨后,又要去吴应熊府上——既要撤藩,理应抚慰一下吴三桂在京城的嫡长子,以示朝廷宽仁。
这恩威并用的尺度掌握得何等炉火纯青!
吴应熊是驸马,按辈份还是康熙的姑夫。
此刻这位心烦意乱的额驸在园中间走。
他既摸不清康熙朝廷的真实用心,也对父亲在云南的动态不十分清楚。原先为三藩卖命效忠的人多极了,皇宫中的事不是他打听,而是别人急相来报。但这几年来额驸府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尤其是今年以来,他对皇室动态竟然如隔一座山一道水,难以向父亲报告准确消息。云南派来的人也时常出错,老父总是观望,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一转身,他发现四个人走进园中,夜色朦胧,忙问:“何人?”
“额驸,圣上驾到。”侍卫答话。
“啊——皇上!”吴应熊忙上前行礼。
“不必了,不必了。”康熙上前扶起吴应熊。
“请皇上到厅中坐。”吴应熊恭谨领路。
“这么热的天儿,就在园中亭内叙谈吧。”
吴应熊忙呼侍女拿来给灯悬于亭柱,又拿来绣墩儿请皇上坐。
“快,将新进的吓煞人香茶拿来。”
“什么茶?吓煞人香?有这么厉害?”康熙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笑问。
“这是苏州东山岛碧罗峰的茶。品味最纯,茶女采茶归时,不小心将茶放在怀间,茶得热气,异香发出,采茶女被吓了一跳……故事传出,于是得名‘吓煞人香’。家妹每年购一些孝敬父母,应熊分享一点口福。”
说着侍女已拿了一包茶叶过来。康熙因在鳌拜府领教过“女儿茶”的厉害,哪里肯在这里吃什么“吓煞人香”,忙笑道:“你不用沏了,这茶既然这么好,就留着,容朕带回宫去慢慢吃吧。”
吴应熊也听说过鳌拜府那档子事,知康熙疑心,一笑也就罢了。却听康熙笑道:“朕今日出来闲逛,随便到这里瞧瞧——你父亲身体如何?”
吴应熊忙叩头在地,答道;“父亲常来家书,这几年身子越发不济了。常有昏眩的病症,眼疾也很重,书是不能看的了。看人看物也不甚清楚;上次还跌倒中风……”皇上问到父亲,臣子须叩头回答,这是礼仪。
“额驸明日到内务府领十斤上等天麻送回去,就说朕说的‘人参不可轻服’。”康熙关切地说道。
吴应熊连连叩头,感动得似乎有些哽咽,颤声说道:“万岁待臣父子思深如海,臣三生难报!”
“额驸请起,”康熙扶起他,诚挚地说,“有些事情朕也难一下子说清楚……你父亲送来了折子请求撤藩,朕已经批下去了,照允。国家有国家的规矩,否则无以成方圆。大臣中有人以为平西王不是真心,你父亲那边也有人疑虑——”说到这里,他咳了一声,周围几个人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良久康熙才又道,“这些话诏书里是写不进去的,传到云南、广东、福建很不好,望额驸传达……”
吴应熊好似芒刺在背,无以应对。
“这些都是小人之见!”康熙有点激动,起身离座踱了几步,“朕自幼读书,深知‘天下为公’的道理,昔日不撤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