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的手有些抖,头也有点晕,呆呆地将玉牒交还给朱三太子,忽然脸色一变,说道:“先皇子孙都已归天,朱家子孙均已死绝,先皇遗物流落到异姓人手中,也未可知。”
“哈哈哈哈!”杨起隆先是一怔,继而纵声大笑,“平西伯,见识何其短也!我朱家子孙岂会被斩尽杀绝?我先太祖洪武皇帝自登基以来,历传一十七位,遍封诸王于天下名城大郡,二百年来子孙繁衍难尽其数!仅南阳一储,唐王旧邸,朱姓子孙即有一万五千余人。你说先皇子孙均已死绝,朱某恰恰就坐在你的对面!”说着长叹一声,又道,“真是最聋的是装聋者,最哑的是作哑者,最傻的是扮傻之人——我若不是见你平西伯身处危难之中,岂肯以千金之躯深入你这不测之地!”朱三太子旁若无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厅中众人无不变色,只有刘玄初稳坐钓鱼台,静观局势的发展。
“是么?”吴三桂装作不解,顾盼左右笑道;“吴某今日身居要位,拥重兵,坐大镇,乃朝廷南面屏障。万岁待我思重如山,功名赫赫,爵位显贵,还有何为难之事竟要装聋作哑,假痴扮呆?”
“哟,真让人羡慕煞!”朱三太子用挖苦的口气反唇相讥道,“品已极高,爵已极贵,朝廷有恩无处施,才将‘三藩’铭于朝廷之上朝夕祷祝,才将那足智多谋的吴应熊供养在宣武门内呀!如今你们时常禁室密谋,也许是在商议如何报效清廷的吧!”
“大胆狂徒!”吴三桂脸色大变,恼羞成怒,猛地向案上一击,笔砚碗盏弹起老高,“别说你未必是,即便是朱三太子,又怎么样?吴某现在是大清堂堂平西王!自古以来,就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国兴、一国亡,有道是圣君取而代之,此乃天经地义!便是崇祯皇帝亲临,也不过是我治下小民——犯上作乱、低毁当今,罪在不赦,来人!”
“在!”侍卫们一拥而入,雷鸣般齐轰一声,“请王爷下令!”
“拿下!”吴三桂用手一指杨起隆几人。
事变仓猝,朱三太子立刻被皇甫保柱隔座一把提了起来,反手一丢抛在地下,两名卫士冲上前去,把朱三太子的双手反背牢牢擒住。朱三太子的五名贴身随从一见主人被拿,急红了眼,狂叫一声亮出兵刃直扑吴三桂,却被守在跟前的马宝用剑一格护住。十几名侍卫有的去架刘玄初,有的保护吴三桂,有的挺刃格斗,霎时,列翠轩里一片刀光剑影。
由于众寡悬殊,局势很快明朗。朱三太子带的几个人虽然武艺高强,但吴三桂的近卫也训练有素悍勇异常,很快被逼出了列翠轩。吴三桂、刘玄初在卫士重重保护下,从容地坐在轩前观战。
夏国相见朱三太子的五名随从在十多个人的围攻之下兀自拼死力战,便踱至朱三大子跟前道:“快命他们住手,否则,一刀搠透你!”
朱三太子虽然被擒,仍是一脸倨傲之色,此时刀横颈上,也只是微微冷笑,说道:“死,大丈夫本份耳!拿这把戏吓乎谁!”说罢高声叫道:“你们去吧,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此话已出,其中的一个头目双手一拱,高声说道:“少主保重,咱们暂且去了。吴三桂你胆敢动我少主一根汗毛,我定叫你五华山立即变成你的葬身之地!”言罢,五人在刀丛中拔地腾空而起,冲出重围。皇甫保柱大喝一声:“赢了我再走!”说着就要挺剑下阶厮杀,却被坐在一旁的刘玄初一把扯住,喘着气说道:“将军,这里头的事你不懂,护着王爷就是了。”
“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吴三桂见五个随从离去,也不令人追赶,转身问朱三太子道,“还敢无礼么?”
杨起隆别转脸一晒,说道:“天意我知,我意你知,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带下去!”吴三桂铁青着脸吩咐道。
“王爷,”马宝望着朱三太子送去的背影,沉思着说道,“这个人不好处置呐,留在五华山没有用处。杀了、放掉都要引起朝廷疑心的。”
“我看杀掉好,”胡国柱道,“这是死无对证的事儿,朝廷不可能会为这点事和王爷翻脸。”
“玄初先生你看呢?”吴三桂面带微笑,转脸又问刘玄初。
“王爷心中早有定见,”刘玄初道,“又何必再问?”
“嗯?”
“王爷这一出‘捉放曹’演得不坏,”刘玄初见没了外人,拊掌笑道,“连那位朱三太子都看不出来,胡仁兄却老实得蒙在鼓里!”
吴三桂的心不禁一沉,自己的心思竟被这老病夫窥得如此清楚,真不能不佩服他的心计之工。他点起水烟呼噜呼噜抽了几口,吐着烟雾说道:“刘先生确是知己,趁这个姓朱的在这里,你们几个可以和他交交朋友。”
“什么‘趁他在此’?”皇甫保柱如坠五里雾中,诧异地问道,“他能逃得出我五华山?”
“三日以后放了他!”吴三桂笑道,“就请胡先生办这个差——不过要做得漂亮,连咱们里头的也都以为他病死了最好。”
“方才耳目太多,只能这样办。”刘玄初见皇甫保柱和胡国柱仍是一脸色茫然之色,轻笑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