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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之金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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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气咻咻皇上下严旨 怒冲冲首辅斥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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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朕禀告决囚事,曾言及刑部有一名员外郎督办不力,为何这人还留在任上?”

    “老奴说过,艾穆是个名士,动他有点投鼠忌器。再加上,刑部堂官王之诰也袒护他。”

    “王之诰不是元辅的亲家么,为何要袒护他?”

    “王之诰为人清正,但有些迂阔,好认个死理儿,所以并不能做到与首辅和衷共济。”

    “朕知道了,”朱翊钧咬着嘴唇想了想,又问,“艾穆折子中说妖星出现,是怎么回事?”

    “昨夜里,天上的确出了扫帚星。”

    “啊,这是凶象吗?”

    “是的。”冯保咽了一口唾沫,说出事先想好的话,“扫帚星之所以称为妖星,是因为它一出现,地上就有灾害发生,昨夜,京城里就有三处火警,崇文门外,烧毁了十几户人家。”

    “还有呢?”

    “还有……”冯保顿了顿,装出一副惧怕的样子说道,“这次扫帚星侵犯北斗,帝座受到威胁。”

    “有这么严重吗?,,

    “老奴在万岁爷面前,决不敢戏言。”

    “应如何处置?”

    “往常碰到妖星出现的天象,万岁爷就会立即颁旨内阁,五府六院各大衙门,要文武百官各自修省,禳灾祈福,以解上苍之怒。”

    “那你立即替朕传旨下去,让文武百官修省。”朱翊钧尽管处处装出大人的样子,但这时仍不免露出孩子的惊恐,“妖星侵犯帝座,这妖星来自哪里?”

    “万岁爷,天上乍一出现妖星,艾穆沈思孝就上了这一份冒犯皇上的奏折,这事儿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你是说,艾穆贼喊捉贼?”

    “依老奴看,是这么个理儿。”

    朱翊钧脸一沉,说道:“还是着锦衣卫把这二人拿下。”

    “这个自然,老奴马上传旨,”冯保说着却不挪身子,迟疑一会儿,又道,“万岁爷,这件事儿,要不要请示太后,看她有何旨意?”

    “不用了,”朱翊钧决断地回答,“母后已明确表态,对这些犯上作乱之人,一律严惩。”

    “请问万岁爷,如何严惩?”

    “朕已降旨吏部询问,昨日已有回答,给吴中行赵用贤二人,各廷杖六十,贬为编氓,永不叙用,今日的艾穆沈思孝二人,气焰更加嚣张,廷杖各加二十,流徙三千里,戍边充军。”

    “请问万岁爷,廷杖何日执行?”

    “明日辰时,让大小九卿四品以上臣工,都到午门外观刑,一个都不准缺席。”

    “老奴遵命,现在就去传旨。”

    冯保出得东暖阁,一改往日迈八字步的习惯,而是一溜烟出了乾清宫。

    吴中行艾穆等四人要遭廷杖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了北京城,立刻就成了街头巷尾的主要话题。官场的人都知道廷杖意味着什么,这是对犯罪官员最严厉的惩罚之一。只有直接触怒皇上的官员,才会遭此重刑。罪官从诏狱中提出,押至午门外,在垫了毡的地上头朝三大殿伏身躺下。负责行刑的锦衣卫兵士手持大棒——这大棒是特制的,它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不用说六十下,就是三十下,受刑人的皮肉连击连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不少受刑官员,就死在廷杖之下。即便不死,十之八九的人,也会落下终身残废。廷杖最高的数目是一百,但这已无实际意义,打到七八十下,人已死了。廷杖一百的人,极少有存活的记录。廷杖八十,意味着双脚已迈进了阎王爷的门槛。因此,乍一听说四人要遭廷杖,吴中行赵用贤六十,艾穆沈思孝八十,他们的亲属及同僚好友莫不骇然变色,一时间纷纷行动设法营救。

    却说夺情事件发生以来,张居正与冯保两人,通过游七与徐爵互传讯息,一直保持着热线联系,皇上对艾穆等人的严厉处置,张居正及时知道,甚至比五府六部的大臣们知道得还快。在艾穆上折之前,张居正又第三次上疏请求皇上准他回家守制。皇上的答复是“先生再行乞请百次,朕也不准。”这话已说绝,张居正再无回旋的余地。虽然他内心深处渴望皇上有这种坚决慰留的态度,但至少在表面上,在任何人面前,他都必须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吴中行艾穆等既然甘冒风险犯颜上书,就是因为他们抓住了官员们的普遍心理——不回家守制就是不孝,不孝之人,安能号令天下?一想到这一点,张居正就会陷入深深的痛苦与惆怅之中。他可以行使威权使国家走上富民强兵之路,但他却没有办法让那些固守迂腐人品操守的读书人改变观念。他深切地感到立功立德可以兼而有之,立功立人却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次夺情风波,其强大的反对力量不是来自那些已被他深深得罪的势豪大户,而是来自他深为倚重的士林,这尤其让他寒心。

    这些天来,除了到家中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内的太监也几乎天天跑来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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