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李太后摇摇头,又瞧了瞧张居正,意味深长地说,“你们男人,都体谅不到女人的苦心,天底下做女人的,有谁不想生个孩子。若把那个铜钉罩起来,那些想来摸钉的女人明里不敢说什么,暗里岂不要骂断咱的脊梁骨,你说呢,张先生?,,
一直正襟危坐仄耳静听的张居正,赶紧欠身答道:“太后祈愿天下为母者都能产下贵子,这等拔苦济世之心,真乃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难怪宫廷内外,盛传太后是观音再世。,,
李太后听到这句赞美,脸上忽然收敛了笑容,她瞄了张居正一眼,又看了看冯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们都说咱是观音再世,那么你们两个呢,你们是什么?,,
这一问突兀,让张居正与冯保两个摸不着头脑,愣了愣,冯保答道:
“咱是太后的奴才。”
李太后冷冷一笑,又问张居正:“张先生,你呢?’,
张居正抚了抚长须,不卑不亢答道:“禀太后,下官是先帝为当今圣上选定的顾命大臣。”
“答得好!”李太后眼波一扬,又转向冯保尖刻地说道,“你说你是奴才,你这不是作践自己吗?三只脚的蛤蟆找不着,两只脚的奴才遍地儿都是。”
“太后骂得是,咱……”冯保一时语塞。
看到冯保好生尴尬,张居正便替他打圆场:“冯公公说得也不差,给皇上办事,第一就是要忠心。古大臣常以臣仆自称,这仆人,换句话说,就是奴才,当奴才没有错,怕只怕一个人只会当奴,而没有才。”
“听张先生这么一说,奴才还可分别领会。”李太后抿嘴一笑,旋即说道,“你们两个,一个给皇上管家,一个给皇上治国,从这两年的实绩来看,先帝选你们当顾命大臣,没有选错。”
“蒙太后夸奖,愚臣愧不敢当。”这一回是张居正抢先表态。
李太后接着说:“今天是龙抬头的日子,咱把你们两个召到隆福寺来,原是想避开皇上,跟你们说说体己话儿。钧儿已当了两年皇帝,已经十二岁了,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一天天长大,开始有一些自己的念头儿了。张先生,你知道那一天,皇上在平台召见你以后,回到东暖阁中做了什么吗?”
“臣不知道。”
“他命孙海,把所有从文华殿内书房中搬来的诗词集又都搬了回去,说是你张先生要他少学这些雕虫小技,多学经邦济世的学问。”
“皇上小小年纪,能克服玩偈之心,从谏如流学习致治之本,实天下苍生有幸。”张居正说着眼圈红了。
他的感情上的变化当然逃不过李太后敏锐的眼睛,她没有表示什么,只继续说道:
“昨儿夜里,钧儿又告诉我,张先生让他读的那些书都是好书,但有一本书他不肯读了。”
“哪一本?”
“贞观政要。”
“这是唐太宗治国方略的集成,后世掌天下者必读的教科书,皇上为何要排斥?”
“钧儿说,这唐太宗玄武门夺权,连亲兄弟都敢杀,这样的人全无孝悌之心,治国再有能耐亦不足取,所以不读他的书。”
小皇上这一判断倒是让张居正没有料到,更让他惊讶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竟然会有如此成熟的思想,他的内心充满欣喜,不由得赞道:
“皇上能独立秉断是非,真是神童啊!”
“还有哪,”李太后白皙的脸庞上挂着的笑意,此时又倏然消失,“今儿早上起床,皇上又弄了个惊人之举。侍衣太监给他找了件八成新的玄色缜裳,他却不肯穿,闹着要太监给他找一件旧的。”
“这是为何?”张居正茫然问道。
“他说,上午要练书法,穿新衣服恐污上墨迹。其实,这孩子的心思咱做娘的知道,他是觉得杭州织造局增额用银事尚无结果,便一心想着节俭,以为节俭了,就是圣君作为。”
李太后说着已是泪花闪闪。看着她揪心的样子,因受到奚落而枯坐了半晌的冯保,这时又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皇上万乘之尊,穿衣服还这么受委屈,奴才听了,心口上像是扎着一把刀子,”冯保极会演戏,说着就抹出了眼泪。恨恨地说,“奴才去年底就拟了条陈,安排杭州织造局给皇上多制几套龙衣,偏工部尚书朱衡硬顶着不办,拖至今日还决断不下,惹得皇上伤心。”
冯保不愧有移花接木的手段,不显山不显水就把话题引到朱衡身上。张居正知道现在谈的才是今天的“正戏”,好在早有准备,因此接腔说道:
“在杭州织造局用银一事上,朱衡虽有些意气用事,但臣以为,朱衡此举,实乃是为皇上着想,只是方法欠妥。”
“依奴才看,朱衡不仅仅是方法欠妥,他是存心刁难呢,不然,莫文隆的折子是怎么出来的?”
“莫文隆的折子与朱衡无关,是仆让他写的,”张居正坦然回答,“那天,莫文隆到内阁述职,仆就杭州织造局日常运作向他咨询,他便说出一些外人不知的隐情,仆思虑皇上秉政,应多知道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