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突然冷不丁插问一句:“你知道章大郎有何背景?”
“臣知道,他是乾清宫管事牌子邱得用的外甥。”
既已挑明,李太后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张先生,你对章大郎迟迟不作处理,是不是就碍着这层关系?”
“回太后,臣的确有投鼠忌器之意。”
李太后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冯保,这位大内总管,也正拿眼瞧她。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冯保的眼神里似乎藏了这样一句话:“怎么样,太后,张先生的心思,奴才猜得不错吧?”李太后突然眉毛一拧,口气严厉地说道:
“张先生为何要投鼠忌器?你且秉公而断。不然,六科廊的那帮爱嚼舌头的言官,又有攻击咱的口实了。”
李太后突然变脸,张居正始料不及,因此稍作迟延,思虑如何答话。冯保见机行事,趁空儿问道:
“张先生,你上回给皇上的揭帖中,说王崧之死系章大郎误伤,果真如此么?”
张居正不知冯保问话的用意,因此机敏地反问:“冯公公,东厂对这件事勘查的结论如何?”冯保答:“手下的访单报来,也说是误伤。”
张居正悠悠一笑说道:“待刑部勘查结果出来,如果仅系误伤,章大郎死罪没有,活罪难逃。”张居正明里是对冯保讲话,暗里却是说给李太后听的。他巧妙地道出对章大郎的惩罚尺度,看李太后作何反应。
李太后犹自气鼓鼓地说:“张先生一定要秉公而断,万不可留闲话给人说。”
朱翊钧瞪大充满稚气的眼睛问:“母后,谁有这大胆,敢说你的闲话?”
“有哇,”李太后长吁一口气,忿忿地说:“六科廊的言官,不是人手一册《女诫》么?”
“张先生,这次京察,把这些人统统革职。”
朱翊钧脚一跺,那表情竟又成了一言九鼎的人间至尊。张居正并不“领旨”,而是适时调转话头,对李太后说:
“方才太后提到《女诫》,臣倒有个建议。”
“说。”
“京城珠林坊印行一千本《女诫》,肯定受人指使。言官们人手一册如获至宝,其心情不言自明……”
“这是指斥太后干政呢,还有那个伍可,胡诌什么男变女,说这是阴盛阳衰之兆,真是狗吠日头!”
冯保打断张居正的话,气呼呼说道。张居正待他说完,又接着说:
“太后为天下母仪,有深沉博大的爱子之情,却绝无一星半点干政之心。因此,臣冒昧建议,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不是利用《女诫》来作文章么,干脆,太后以自己名义,颁旨内经厂印行五千本《女诫》,赐给两京及天下各府州县衙门,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这……冯公公,你觉得如何?”
因救了章大郎一条命,冯保稳稳落下了邱得用的人情,因此这会儿心情十分畅快,见李太后征询意见,忙答道:
“张先生这主意真是好,太后若是在《女诫》书首写上序言,天下的是非之口,就一次塞得干干净净。”
经这一点拨,李太后豁然开朗,她向张居正投以感激的一瞥,说道:
“烦请张先生,替咱作个序。”
“臣遵旨。”
大内刻漏房报了酉时,张居正才离开云台。斯时夕阳西下,建极殿高高翘起的檐角挂着灿烂的余晖。领路的牙牌太监又带着张居正踏上通往会极门的长长的甬道。大约走了一半,忽听得背后有人喊道:
“先生请留步。”
仅听声音,张居正就知道是冯保,他回转身来,只见冯保正急匆匆朝他走来。
“冯公公,你还有事?”张居正问。
“皇上还有事交待哪。”
冯保赶了几步路,说话气喘喘的。他俩站着的地方,是中极殿的左侧。冯保左右瞧了瞧,吩
咐领路的牙牌太监:
“你去交待中极殿管事牌子,开一间耳房,咱与张先生要说话。”
牙牌太监滚瓜样跑开。一会儿就听得开门的声音,冯保领着张居正挪步过去。按区域划分,
紫禁城应分三块。第一块是午门至会极门之间,内阁与六科廊于此办公;第二块是会极门至
乾清门之间,就是宏伟壮阔的会极(后更名为皇极)、中极、太极三大殿,两旁厢房里,是内宫二十四监局的值房;第三块就是乾清门内,这里是皇上与后妃们的私寝之地。现在,冯保领着张居正进了中极殿的耳房,按常规这是不允许的。为了避免内外串通要挟皇权,内宫掌印太监与外廷首辅绝不准单独见面。皇上有旨到内阁,有专门的传旨太监,皇上要接见大臣,有专门的领路中官。这些五花八门的专职内侍,虽然都归掌印太监管辖,但